人人都说太平山的夜景很美, 其实它的黄昏也很漂亮, 小樽站在扯旗峰顶向西望, 汪洋岛屿间, 一轮彤彤的落日正缓缓西沉, 红色染了一天一地, 仿佛一幅色调浓重的水彩画。 只是看久了, 那片红色竟似血一样浓烈, 灼人眼睛。她眯起眼回忆, 普陀山晚霞的颜色似乎要浅些, 薄薄的一层, 淡淡的金红。 她记起有一次跟大丁说, 真怀念普陀山那天的夕阳。他坏笑着向她伸出魔爪: “我更怀念那天的樱桃, 比夕阳更红。” 当落日隐入水面, 天空只剩了残红, 她的手机响起。 李明问: “你在哪里?” “一会儿凌宵阁见。”她只说了这一句就把电话挂掉, 天将黑, 山顶的治安虽好, 但山路难走, 她得快点下去。 回到山顶广场, 灯火已经通亮, 从凌宵阁上面俯瞰而下, 璀璨的夜色尽收眼底。 天空清朗, 没有云雾的遮掩, 那一座座缀满霓虹的大厦, 仿佛一伸手便可触及。 周围观赏夜景的游客中有人赞叹: “太平山的夜景真是美。” 小樽模糊地想起, 这句话在她1995年来香港旅游的时候就听过, 那一年的元宵节正是情人节, 李明说要带她上太平山顶看夜景, 后来她才知道他原是打算借着情人节向她试探而后表白的, 可那晚她没能上太平山, 命运总是令他们一再辗转相错。 上天似乎很喜欢安排阴差阳错给她, 十一岁那年在月下邂逅李明是, 后来大丁的出现也是。 那时她刚从深圳回乡, 跟木子和乙乙在Q巿的清池茶座喝茶, 大丁打错她传呼的时候, 乙乙正在问她: “李明是不是真的在深圳和人订婚了?” 她听不到传呼响, 被一口茶呛着了, 幸好不太烫, 可眼泪还是咳了出来, 一脸的狼藉。 是乙乙把它拿出来看, 问木子: “奇怪的号码, 知道是哪里的吗?” 木子接触的客户面广, 只看一眼: “是D镇的。” “D镇? 那么远! 小樽你什么时候暗中交了男朋友?”乙乙大呼小叫。 乙乙比她和木子年纪略小, 交男朋友却最早, 初尝□□, 一有点迹像, 立时就联想到风花雪月。 小樽无心回答, 只看着外头, 阳光耀白如雪, 刺桐花红艳胜火, 她的心却清冷如荒野, 在想为什么亲近了十年的李明有一天竟会变成了别人的人, 跟她说: “傻妞, 哥要订婚了。” 她听了竟然还能强笑: “那祝福你了, 哥。” 她的笑容一直维持到他的订婚宴席结束, 到离开深圳, 回到家乡, 才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但也不敢放肆, 怕外婆听见了会问, 就只能蒙在被子里, 掩得密不透风, 哭得撕心裂肺。 木子和乙乙知道她回来了, 把她叫来Q巿, 她在她们面前照样不敢泄露心事, 明明心里痛得要命, 还得强撑, 将茶一饮而尽, 招呼她们: “走, 继续逛街。” 乙乙问她: “你不回call了?” 小樽这才看一下呼机, 站起身: “不认识, 算了。” 木子则叫: “你还要去逛啊? 这都买了多少东西了!” 小樽把刚才买的大包小包拎起, 领先走出茶座: “逛, 继续逛。” 得不到他的心, 那就花光他的钱。打算离开深圳的时候, 李明要给她买机票, 她向他要钱, 说自己去买, 买回来却是车票, 李明骂她刻薄自己, 到底心疼, 也就只骂一句, 送行时又塞给她一笔钱, 说: “回去以后那份工作的工资要是不够用, 记得再向哥要。” 上街又疯狂采购一番, 疲累了才一起回木子公司的公寓。收拾好东西, 吃晚饭, 洗完澡, 大家坐在客厅, 闲聊, 看电视。 乙乙又想起小樽未覆的那个传呼, 怂恿她: “回过去看看吧, 说不定是个帅哥。” 木子笑她花痴。 乙乙懒理她, 不依不饶地烦小樽: “你要是不回, 那我帮你回了啊?” 小樽拿她没办法, 当真照着号码打过去, 大丁接听: “哈, 我是大丁, 哪位?” “请问是谁call 1808?” “1808? 打的人走了。你是不是姓陈?” “不是。”小樽准备收线, 大丁又说: “可能他打错了, 哈, 不好意思, 哈哈……” 小樽正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 却听他突兀地问一句: “你那边有没有下雨?” 不等她回答, 自顾又说: “我这里雨好大, 奇怪, 你在哪里?” 之后的几个月, 小樽始终想不明白那时怎么会跟一个陌生男孩在电话里聊了一个小时, 话题从夏天的雷雨到春天的惊螫, 好象还谈到了海, 他说D镇有个沙滩很漂亮, 大清早撑船出去可以听到金门的鸡啼…… 后来想一想, 可能是因为他的声音, 清亮爽利, 像十五的月光。 那天晚上正是夏天的农历十五, 跟十一岁时遇见李明的那夜一样, 天空睛明, 月光不分地域, 一泻千里, 将原本毫不相干的她和他牵到了一起, 故事因此就有了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