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城内百姓多已撤离,留下为数不多不愿离开、愿意与城共存亡的老人,再者就是守城的士兵。 值得唏嘘的是城主一家,那么多号人,皆被屠尽。 汉州城不降,唯有用这种方法强硬地征服它。 “那我们岂不是在三百年前的汉州城?”林虚竹满脸惊讶,“这种穿越时空的秘术,我以为都是传说……” 虽然他出生玄门,但穿越时空未免太过遥远,是想都不敢想的。 “看来,这是过去的事情。”祝盈垂眉,对连城说道。 连城“嗯”了一声,想起刚才所见那几人义愤填膺的模样,心中不由得生了些惋惜,“历史已经发生,无法更改了。” 屠城,就是他们的结局。 “剑带我们来这,是想让我们看什么?汉州城怎么被屠的?”说这话时,祝盈的神色冷了冷。 若是如此,她可没有兴趣见证历史。 “祝姑娘?”沈若谷又与林虚竹交谈几句,却见祝盈一直一声不吭,似乎是自己在想自己的事情,轻唤出声。 “这就是你们的发现?”祝盈挑挑眉,多说了一句,“我估计,我们现在在剑的记忆里。那剑已经化妖了。” 林虚竹见过画妖,对剑妖自然也不足为奇。 他们告诉了她这段历史,算是一个情报,作为交换,她把这个说出去也无妨。 毕竟如果不说,早晚也会发现的。 沈若谷与林虚竹对视一眼。 “剑应该就在这城中。想要破这局,须得先找到剑,”祝盈挑唇一笑,“不过,还是不合作。” 她略微敛眉,细长的凤眼漂亮又勾人,眼中有笑意流转。 看得叫沈若谷一时失了神。 目光再多停留,少女已经走开了。 * 祝盈走在主大街上。 这条路直通城主府,隐隐可以看见手持长矛的官兵站在两侧。没有往来的百姓,面前一片冷肃。 她听见连城忽然说:“其实方才沈若谷完全没有必要找个无人之处谈话。” 祝盈神色稍顿。 她也有过一个念头。先前就存了疑惑,被连城这么一点,不对劲之处更明显了。 为了应证她的猜测,她走近那官兵,直往城主府的大门去。 两旁的官兵目不斜视,根本就没有看她一眼。 一个大活人,却没有受到一点注意。 “你们三个是突然出现在这座城里的,”连城道,“记忆里的人看不见你们。” 他现有的法力不多,却从未放弃过在这座城里找寻秘密。祝盈每到一个地方,他就放出一点点妖气。不过,为了避开沈若谷和林虚竹二人,他的动作很小。 这两个人真是讨厌。 耽误阿盈时间不说…… 连城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他看这两个人,不论怎么看都不顺眼。 尤其是沈若谷。他落在祝盈身上的眼神,屡屡令他不舒服。 想打人。 祝盈却是明白,难怪她进那家茶馆,连对店掌柜说了好几句,店掌柜都没有应她的话。没有店小二上来斟茶,就连她路过那说书先生时,分明已经坐在面前了,几人聊得热火朝天,却无一人提及她。 ——他们根本就看不见她啊。 包括沈若谷和林虚竹。 她饶有趣味地笑了起来:“那这岂不是更好了?” 她可以尽情地寻找剑的秘密了。 “嗯,”他的语气无波无澜,“阿盈,进去看看吧。” 花瓣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虽说这里人人都是花瓣所化,可剑上那特有的煞气,也能叫人一眼认出它的不同。 言罢,祝盈停在城主府门前,借力运起轻功,轻轻松松地翻越墙壁。 也不知道沈若谷和林虚竹两人有没有发现。 祝盈回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她边走,边与连城闲聊,“你觉得那个沈若谷是什么人?在江湖上倒是没听见他的名号,难道也是玄门中人?” “他不是说了么,他与姓林的是结义兄弟,若是玄门,应当是师兄弟,”说完,他又提醒,“往东走。” 他的口吻冷静的不像话。 祝盈坐在屋檐上,晃了晃腿儿,听着铃铛碰撞的清脆响声,眸中闪过一丝冷色,“江湖上无名,不是玄门人,却与玄门人有交情?” 林虚竹的说话语气她注意过,看似随意,却处处对这男人留心。仿佛是……很尊重他似的。 身份上的尊重? “阿盈,”连城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你还记得从阿雅那儿拿来的玉牌吗?那玉是岫岩玉,原产在北方。东北偏中。” 话已至此,他想表达的,昭然若揭。 ——皇家。 玄门的人与皇家有联系。 沈若谷的身份,稍作猜测,心中便已有了大概的底数。 祝盈扯扯嘴角,笑容有些凉。 她素来是讨厌与所谓官府、所谓朝堂扯上关系的,既然如此,下次见了这二人,有机会走远些便是了。 悄无声息拉低两人印象的连城深藏功与名,巧妙地转移话题:“阿盈,城主大概在前面一间屋子。” 祝盈从屋顶一跃而下,微微舔了舔唇,“花花,你怎么了?” 连城:“嗯?” “每句话都要带上我的名字,”她挑眉,“我的名字果然好听吧,下次考虑一下……嗯?” 他的声音真好听啊。每每吐出那“盈”字,似含了蜜,声音轻而缥缈,胜似笛声。 连城:“……快走。” 啧,妖女又在蛊惑人心了。 他是不会上当的。 “怎么就不叫盈盈呢?”祝盈苦恼,“除你之外,没有人这么唤过我了。” 说的连城心头一颤。 无人? “不过,听说人心虚时说话总会重复对方的名字,”她转而又道,“花花,你这是做亏心事了?” 连城:“呵。” 懒得同这妖女讲话。 虽说旁人看不见祝盈,但祝盈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故而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当她准备上房顶掀瓦之时,有人进来了。 官兵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跪在外面求见城主。门一开,祝盈刚好跟着那官兵进去。 城主穿着正装,伏在案台前,低头专注地写着什么。 这是个成熟的中年男人,上位者的风范沉淀,远远瞧着便给人肃穆之感。 “大人,前线来报。” 官兵跪下,有近卫端了他带来的情报递给城主。 祝盈就走到了城主身边。 她所料不错,这房间里好几个人,她都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如此,祝盈便放下心来,低头去瞅那封信。 信上寥寥数语,字迹很急切,一行几乎连在了一起,可见写字之人心中焦虑。 字字看下去,城主眉头拧起,周身的情绪越发越低沉。 沦陷。 沦陷。 周边的城池,一座又一座沦陷。 城内粮食所剩不多,城外敌军步步紧逼,外头守在一线的士兵,送走了一批又一批,退了一步又一步。终有一日,他们的粮食和水都会被耗尽,活活困死在这城内。 汉州城自古是军事要塞的边际之一,城虽小,地位却不容小觑。可敌方根本不着急拿下汉州城。 因为他们支撑不住的消息已经传入敌军耳中,敌军只需将外围的那些城池一座一座解决掉,待到那一日,汉州城不攻自破。 “邓将军是说,十日后谈判?”城主问道。 官兵点头。 城主喃喃道:“是时候了……” 他的声音渺茫,散落在空气之中,犹如浮沉的尘埃,微小不可见。 是时候了? 什么时候? 祝盈一直站在他身旁,听着他和官兵交谈,又逐一吩咐下去。说的都是些应对战争的法子。 史实便是汉州城沦陷,木已成舟,祝盈对这些自然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来。 算上时间现在已是深夜,祝盈站在一旁,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生了些困意来。 她刚打上一个呵欠,便见城主有了动作。 房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留城主身旁的一个亲兵。亲兵与城主对视一眼,但见城主艰难地动了动唇:“……走吧。去请。” ——请什么呢? 祝盈怀着疑惑,跟着城主走出房门。 他们并未走很远,而是去了类似卧室的地方。 这里机关遍布,祝盈看着城主将机关逐一归位,只闻“轰隆”一声,书柜向两侧推开,让出一条密道来。 祝盈跟着走进去了。 心思被牵住,她的困意也散了不少。让她好奇的,是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值得让一城之主说出“请”这个字—— “是那把剑。” 连城解答了她的疑问。 “我觉察到了。” 密道的门乍一开,煞气便铺天盖地而来。花瓣的气息,也愈加浓厚。 通向前方的路只有一条。 下方是地下河,隐有流水之声,更显得这里阴凉。 城主走在前,掌灯的亲兵跟着他,忍不住搓了搓手,“大人,这里好冷。” 钻到心坎儿里的冷。不是那种温度上的变化,而是那种肃杀之气—— 亲兵上过战场,走在这里叫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与在战场上带给他的战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