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人类少女的双眸果真亮了,张口就道:“莲花儿,你声音真好听。” 红莲:“……” 他现在收回先前的话,还来得及么? 他忍下,沉住气,说道:“不要张口闭口就是莲花。阿盈,换个名字。” 祝盈挑眉:“莲莲?花花?” 红莲沉默了。 他若能化为人形,若能化为人形,定要把他在祝盈这受的辱一一讨回来! “大名。” “你要我给你取名字?”祝盈逗弄他还是有分寸的,眼中阴霾散了些许,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模样。 “知道还问。”红莲不想理她。 这回,换做祝盈没有声音了。 她思来想去,脑海里只在“莲花、红莲花、白莲花”之中打转,可她要是把这几个名字说出,又免不了让红莲生气。 她怎会看不出来红莲在讨她欢心?牺牲还蛮大的。 那她自然不能让红莲失望了。 “连城。” 这个名字在祝盈的脑海中打了个转,便脱口而出。 见红莲不说话,祝盈还振振有词:“你是莲花,名字里有个‘连’字,多好啊。” 天灵地宝价值连城什么的,她是不会说的。 红莲生怕她再取出些不正常的名字来,赶快将这名字应下,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只有名?” 莲城? “‘连’可独立作姓啊,”祝盈想想,又立刻接话,“你也可以跟我姓哦。” 连城:“……” 是他误会了,此连非彼莲。 他都把姓名贡献出去了,这姑娘总该开心了吧?至于和她姓……不,让她取名字已经是底线了,不存在的! 自己这下可真是作了大牺牲。 他想。 * 天边不久便泛了鱼肚白。 祝盈没有在床上躺多久,翻身下床。 魔教人所居之处,在半山腰。 这是多雨的天气,小雨朦胧,下了一会儿便停了。她在清晨醒来,山间的雾还未散。 许是这山位置偏远,踏足人又少,竟是积攒了不少灵气。连城本静心吸收这山间灵气,忽然被笛声吸引了去。 少女换了身衣裳,但整体依然是大红色。海棠娇艳,绣着金边纹路,朱唇红如海棠,也像他花瓣的颜色。素手如白玉,执竹笛站在雾气中,仿佛天上天下,只有她一人。 这曲子的调子很清新。像是雨后松竹,有晨露飘零。 与祝盈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妖女还会吹笛吗? 祝盈吹了一会儿就把笛子放下了。 连城也没有问。 她做事随心,怕是一时兴起才吹了笛,等吹了一会儿,又乏味了。 “这是教主送我的生辰礼。”祝盈说道。 她身旁无人,连城知晓她是在对自己说话。 竹笛身形细长,末尾雕刻着一朵海棠花,墨笔勾出一个“盈”字。 “教主看似高冷严肃,却对我很好,”她蹙眉,“小时候我闲不住,练功之余到处跑。读书写字,弹琴作画,或是到山间嬉戏,这样的事都做过不少。教主不允许我这样玩,只让我练鞭、练字、背书,可我每每背着他玩,他明知他不让,还是没有罚我。” “他知道我喜欢乐器,还雕了笛子送我……” 所以她没有办法将她所认识的人,与阿雅口中的恶人对上号。 几百年之后,魔教早不像第一任那样,以血为筑基。魔教人亦正亦邪,不过是打着魔教的名号,行事狡猾了些,却也光明磊落。 因此,在武林之中一直有一席之地。 真正受人所唾弃的,当是那些嗜人功法的真邪教。 祝盈自己,也很少动手杀人。 只有一次,她误入死亡谷。 那地方原属于魔教,在山的深处,处处是毒物,后来就连魔教人都很少涉足,成了所有门派默认的天然牢狱。只有极恶之人,才会被关到这里。 祝盈在那待了两个月。 人间百态,一一尝遍。 也是自那两个月,她的圣女血脉被激发,功力突飞猛进,左右护法也没有办法追得上她。 两个月后,教主亲自前往,见到了刚刚出谷的祝盈。 他把她接回魔教,对她说:“阿盈,这才是人生。” 自那之后,祝盈收起所有悲伤情绪,再也不落泪,从此,在她脸上只看得见嘻嘻哈哈。 死亡谷的人生,是悲伤,是绝望,是死灰。 她不喜死亡谷,更不愿看见自己也变成那般。那,就从改变自己开始吧。 该怎样活,是人自己的事,怎能轻易为一句话所决定呢? 说起来,祝盈对教主的印象其实不多。只记得这人十几年如一日,容貌似乎一直维持在二十五岁,不曾变过。 他惯来面无表情,很少有其他情绪流露,除了看她。 看她时,眼底偶尔会划过悲伤。 她知晓看人不能看表面。 魔教教主,不过是有魔教之名。就连那些正派的宗主门主,哪个上位的时候,背后不是疮痍满目?不过是没有向世人告知。 连城未语。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不过,祝盈很快从回忆中脱身,玩了玩手中的竹笛,挑唇:“莲花儿,你有亲近的人吗?” “我在人间,只是看客,”清冷的男声沉吟片刻,又道,“我无同类,世间,只有我一只妖。” 他沉睡之后,花瓣流落人间,现在人间应该也出现妖了。 他的语气平淡,看不出悲伤。 但平静之后,是千年的孤独。 沉睡几百年,他本对这些已经无所谓了。可少女的问话,又轻而易举地牵动了他的情绪。 连城不想说话。 命契。 他对命契者总是仁慈的。 说起来,他好像这么一个命契者。 * 祝盈下山之前,同左右护法辞别。 两人对此事已经习以为常,连叮嘱她路上小心都懒得了,只不忘说了句别忘记回家。 还是右护法问道:“阿盈,你的莲花呢?不管了?” 祝盈云淡风轻地说:“莲花枯了,本姑娘养不起,丢了。” 连·已枯萎·城:“……” 盈姑娘,说话的时候可不可以想一想当事人就在你身边? 这是在咒他死? 右护法一脸“我都懂”,沧桑地叹了口气:“以后你要有什么花,都给我养。花也是生命,不要祸害人家。” 祝盈:“……” 她在右护法心目中的地位就这么低?人不如花啊? 还是左护法嬉皮笑脸的,“昨天晚上你是不是绑了阿雅?我早上去水牢,那边的人说逼了一夜,从阿雅口中探出了些话来。她是受人指使的,一开始就心怀目的到你身边。” 他是怕祝盈不开心,这才告诉她这些,让祝盈死心。 他倒是好奇,有什么天灵地宝能让阿雅幕后的人费劲心思把阿雅安插在祝盈身边? 可阿雅的嘴牢得很,这点消息还是他们搜阿雅的身,串起来的。再想去问,阿雅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幕后之人很聪明,知道魔教有的是法子不让阿雅自缢,给阿雅的药,是毒嗓子的。 祝盈语气平静:“哦,别让她死的太好看了。” 左护法摸摸鼻子。 他怎么会觉得祝盈会伤心。 魔教上下最没良心的就是她了。 他摆摆手,没有一点想挽留的意思,“快走快走。” 祝盈“嘁”了一声,“我每次出行,就你只知道赶我走。” “知道你还抱怨?”左护法睨了她一眼,“赶紧走。” 祝盈笑了笑。 她与左右护法一同长大,二人长她十岁,待她如亲兄长。这些年没少被她坑,但始终任劳任怨,堪称国民好兄长。 右护法性子沉稳,是大哥,寻常有什么事,教主都是先交代给右护法的。 左护法有点像她,玩心重,但手段很多。 比较之下,祝盈觉得还是自己最为光明磊落。 至于阿雅…… 令牌上雕刻的花纹,一看就不属于魔教。她心中也有数。 只是没想到阿雅不是后来叛变,而是一开始就没怀着真心。 那可真是难为她了。跟着仇人身边几年,低眉顺眼,以姐妹相称,还要在他们之中游刃有余。 兴许阿雅也有几分真心,但恨意大过了真心,逼得她将真心斩断,在得知莲花开花的那一刹那,出手了。 可,倘若为了天灵地宝,阿雅怎么知道未来几年天灵地宝的消息会出世,而她,会得到这天灵地宝? 难不成她身后的道士还有未卜先知一说? 道士一词,祝盈听着其实也很新奇。 这都是那些志怪传闻里才会有的事情,离她甚是遥远。但江湖上奇异的事情还有许多,比如她们圣女一脉,这样得天独厚的血脉,也是个谜。 她最开始真以为那些给人算命的道士们都是江湖骗子呢。 她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