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起秀眉,再度使劲儿揉了揉额头。瓷白的肌肤红了一片,长在肌肤上的莲花也跟着红,没有一点要脱落的迹象。 “哦,那是我随手贴的。”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呀!这花芽都长这么高了?” 阿雅也没多疑,目光又被水缸内的芽吸引了去,瞧着很是欣喜。 这是姑娘第一次养花,看来花相当给面子。 祝盈放下铜镜,走到水缸边上,看了看花芽,又想起那日在藏宝洞内看见的莲花图案。 而今,自己眉心的刺青……倒像是那将开未开的莲花。 毕竟如今可见的莲,多为粉色白色,像这般的如血红莲,无人见过。 红的太过纯粹了。 阿雅替她绾发。只比她大几岁的姑娘,又寻了些新鲜事,叨叨说个不停:“姑娘,现在又有新的说法,说您窃走了天灵地宝……” 她倒是没看见姑娘拿着天灵地宝,只有这么一颗种子。 阿雅猜疑的目光落在了水缸之中。 莫非? 可依姑娘的说法,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姑娘也并未说这种子是从藏宝洞寻来的…… 她的目光深了几分。 花芽静静地漂浮在水上,色泽青翠,碧如绿松石。 她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抚摸这花芽。 “阿雅,”祝盈的唤声让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你出去吧,我不想动。” 阿雅顺从道:“是。” 少顷,阿雅从阁楼离开。祝盈站在水缸旁,眸中盛着细碎的光。 别看她没心没肺,那是因为懒得管这些,身边的人若安分,她也不会揭开那层纸。 阿雅是几年前到她身边的。她不太喜欢被人近身伺候,身边至多留一个婢女,彼时照顾她的婢女意外身亡,教主便安排了阿雅在她身边。 这姑娘心地倒是不坏。不过,心眼太多了。早在几月前,也是她一直有意无意同她提出藏宝洞一事,方才惹得她前往。 如今她从藏宝洞回来,她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那天灵地宝之事。次数多了,她又留了心眼,不难发现阿雅的心思不同寻常。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罢了。 祝盈垂眼,遂收回视线。水缸内,水清澈透明,分明刚换时还有些浊气,可如今,倒像是被这花芽净化了般。 再迟钝,也看得出来这花的不同寻常。 若是……他们口中的天灵地宝,就是这疑似莲花的种子呢? 祝盈来了兴趣,低下头,伸手去碰那花芽。 怎料,手指似是不受控制一般,被牵去贴紧了花芽。指腹再度被划破,那花芽紧紧攀附着她的手指,挨着那缺口处流出的一点点鲜血。 心中疑云揭开了。 若此物当真是天灵地宝,以人血喂养,也说得过去。祝盈心知自己若想解开谜团,怕是要等此物开花之时。 随后抽回手指,利落地用金钗划开手腕,将血滴落在花芽上。 她方才察觉,当她动了想要抽回手指的念头时,花芽便如讨糖的孩子般抱着她的手指不撒手。但她又起了割腕放血的想法,花芽就乖乖地放了手。 这花…… 是活的。 能捕捉到她的心思。 是因为这莲花印记? 她勾起一抹笑,莫名有些阴森。 她都大出血了,这要不是个宝贝…… 等着瞧。 呵。 * 又两日。 祝盈起了闲情雅致,魔教里右护法有些养花的经验,她就登门拜访,差点没把右护法的心脏吓出来。 一听祝盈要养荷花,右护法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转头一看,这祖宗果真支着下巴昏昏欲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最后气得右护法丢下一句“你随缘吧”,就气哄哄地走了。 祝盈委屈地低下了头。右护法声音平和,无波无澜,音量又小,简直就是行走的催眠香——她本就嗜睡,这也怪不得她呀! 罢了罢了。 好歹记得一点,勤换水。 回到阁楼中,水缸里的莲花已经长出了花苞。白白嫩嫩的一小朵,像倒着的灯盏,瞧着还挺讨喜。 比起往日,花的生长速度已经相当惊人了。 只是它不□□分,分明无风,却在水面上漂来漂去。 祝盈牢记右护法传授的经验,再度抱起水缸亲自去换水—— 自己的手却似没了力气,怎么都不听她的使唤。 怎么回事?! 祝盈神色稍顿,回头去看看缸内莲花的状况,手又恢复了控制。 一个念头在脑海成型。 祝盈自顾自地说:“那我去舀些水……” 而后脚也不听使唤了。 果真是这莲花在作怪! 她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缸内的花苞:“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花苞安安静静地扮演着死物。 “看来我只有唤旁人来把你丢掉了,”祝盈叹气,作势又要唤,“阿雅——” “不、不要!” 脑海里,有细小的声音飞快响起。怯生生、颤巍巍,似是十来岁的少年之音,咬字清脆,似乎不太常与人打交道,发音还不连贯。 看来,还是个……弟弟? 祝盈挑起了眉毛。 花苞知是不妙,闭口不言。 芊芊葱指挑起花苞,指甲莹白如玉,指腹有人类那令人舒适的温度。便又听见姑娘含笑道:“暴都暴露了,你还不打算说话么?本姑娘又不会吃了你。” 她只是很好奇,天灵地宝……都是这个样子吗? 这怕是刚刚生了神智吧? 小花苞羞涩地离她手指远了些,一抹绯色飞快地从未开的花瓣上闪过,“你们人类的水不纯,我适应不了。先前好不容易净化了些,你却将那水换了。若是勤换,我会窒息而死的……” 说出去真要叫人啼笑生非。 一朵怕水的——莲花? 祝盈愣了愣,方才捧腹笑个不停。 小花苞:“……” 他沉默了很久,静静地听着祝盈笑。 笑罢,祝盈调整了下情绪,转而捏着花茎,温柔地笑道:“说说看,你到底是个什么生物?嗯?” 小花苞:“……” 以幼体的形态,它的身体脆弱得不堪一击。虽说它能控制这少女,可时间太短,她肯定有所发觉,到时候它就没了这张底牌了。 “知道我秘密的人,都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的。”少年说道。 仔细斟酌,但觉声音如清风,沁人沁脾。 方才还羞赧得很,现在都会谈条件了? 祝盈惊叹于它的活学活用,唇角又是一扬,“什么条件?” 花苞:“你、你要先答应了才行!” 分明是年岁不大的姑娘,怎么总笑得这样勾人……勾花。 “小弟弟,”祝盈抬眸,姑且将这花当作人看,“你怕不是忘了你现在的处境。本姑娘随时可以将你丢到水里淹死,你用什么来同本姑娘谈条件呢?” 她笑意盈盈的,侧颜在阳光下愈发清晰,一颦一笑,都美如画卷。 这是得天独厚的容颜。 花苞滞了滞,才不情不愿地做出了让步:“你额头的印记……是生死契约的标志。” 祝盈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这不怪我,是你放的血……”花苞轻声说道。 它在藏宝洞沉睡千年,并非什么人都能将它带走。少女身上的血液叫它亲近,故而,它跟着她出来了。 花苞又道:“所以、所以我们之间有一些心意相通……契约已经签订了,你我命运绑在一起,你不得不帮我。” 生死契不似主仆契,签订的双方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双生双死,不得违背彼此。在情谊深厚的两人之间,这无疑是拉近两人距离的好方式。 祝盈笑了,笑容深邃而危险。 小小花妖也玩的好一手强买强卖,呵! 她就知道当初不该去那杀千刀的藏宝洞! 可她怎会让自己吃亏,片刻后收敛情绪,随意撩了撩发,道,“成,但我也有一个条件。唤我一声盈姐姐,如何?” 这花苞许是年少时期,但声音好听的紧,让她想起雨后松竹,清新宜人,逗人的恶趣味一下子就起来了。 也不知成长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以它这个生长速度,看花,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吧? 祝盈忽然开始期待了。 花苞再度陷入沉默。 它已有千年修为,不过暂时以这样形态存在,面前这十六七岁的少女是如何说出“唤她姐姐”的话的?! 人善被人欺。 大写的。 想想自己的处境,花苞兀自咬咬牙,低声道:“盈……姐姐。” 它放低了音量,字字拉长,声音绵绵,绕耳不绝,隐有缱绻之意。它自己都不知,怎唤出来成了这个效果。 难不成是因为她与它血液契合,又签订了生死契约,本身心意相通? 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