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你要等他啊？”廖楚斜眼看她，懒洋洋地说，“他们1班每天都要拖堂的，没这么快，你有的等了。”　　早上出门前，方姝娣特意嘱咐过宋安安，放学的时候记得要和顾生舟一块回去，免得迷路。　　廖楚甩起书包，冲着还在发愣的她说：“你不是要去1班么，一起走吧。”　　　　“你是要陪我等吗？”她迟疑地抬头，廖楚是不是见自己独自等人挺可怜的，所以要陪着一起等？　　她有些受宠若惊，看来这个新同桌还蛮仗义的……　　廖楚撇了撇嘴：“想多了，我也等人。别磨蹭了，走吧。”　　宋安安：“……哦。”　　　　靠在1班门口的走廊过道，时不时有零散学生经过，掀起一小阵夹杂着热气的风。　　旁边的廖楚正投入地玩手机游戏，宋安安拽着书包带子，视线毫无遮挡地透过玻璃窗落进教室里面。　　这一回，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第三组末尾的顾生舟。　　他正低着头写笔记，嘴唇紧抿，清隽侧脸安静而专注。从窗外探进的稀疏阳光跳跃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泛着淡淡金色。　　好看得就像偶像剧里自带柔光的定格镜头。　　　　宋安安看的太过认真，没注意到他们已经下课了。　　一个女生走到顾生舟座位边上，长发披肩，校服裙底下一双腿又长又直。　　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顾生舟从桌上拿了一本黑色硬皮的笔记本递给她。　　女生接过来，笑了一下。　　宋安安这才看清她的脸，媚眼红唇，肤白如雪，长的很漂亮。　　　　顾生舟从教室出来的时候，那个女生也跟在旁边。　　廖楚飞快地朝他们挥了两下手：“蔓茵，阿舟。”　　这么巧，廖楚等的人就是顾生舟身边的女生，陆蔓茵。　　陆蔓茵放缓了步子，像是等她跟上来，嘴里还在继续和顾生舟说着话。　　　　顾生舟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视线穿过廖楚的肩膀，轻飘飘地落在了宋安安身上。　　见他看向自己，宋安安忙也几步跨到他面前，仰起脸来：“顾生舟，一块儿走吧？”　　她眼睛晶亮，唇角一枚淡淡的梨窝，小巧的鼻尖沁着细密汗珠，看起来已等候多时。　　　　一旁的陆蔓茵说话声被打断，这才注意到宋安安似的，不动声色地将这个陌生女生粗略打量一遍。　　很快便得出结论——这又是一个不自量力跑来搭讪顾生舟的追求者。　　她捋了捋长发，没有说话。　　　　顾生舟眉眼低垂，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宋安安，脑海中忽然浮现起昨晚方姝娣的千叮咛与万嘱咐。　　“明天安安就去你们学校了，周围她也没几个认识的人，有什么事你要多帮着她点。”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小心迷路了可怎么办，放学后你可一定一定要等她一块走。”　　……　　于是原本要说的话，在他嘴里迂缓地饶了一圈，最后愣是简化成了不冷不淡的一个：“恩。”　　　　沉浸在有些紧张心情里的宋安安没注意到，在他看似漫不经心的一个“恩”字之后，周围的气氛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她同样没有发觉，站在他旁边的陆蔓茵脸色的微妙变化。　　　　陆蔓茵最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不可思议地转头看顾生舟，他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漠然表情，乌黑的眼睛里感觉不出什么情绪，嘴角的弧度也没有比平时多上扬一分。　　但是他却破天荒的没有像往常遇到这种情况时那样，干脆利落地拒绝。　　陆蔓茵扫了眼这个不知从哪跑出来的陌生面孔，觉得匪夷所思。　　　　清校铃打了一遍又一遍，路上学生渐少。　　他们四个人并排走在一起，陆蔓茵和顾生舟正在讨论函数。说是讨论，其实大多数都是她在讲，顾生舟偶尔给出一两个回应。　　宋安安被挤到最旁边，和廖楚并肩，听到另一边依稀传来“坐标”“定义域”“数列”之类熟悉的词汇。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却悲催地发现自己根本就听不太懂他们讲的内容。　　　　廖楚见她一脸纠结的小表情，扭过头轻声说：“他俩又在讨论竞赛题了，学霸的世界，咱们还是少靠近为妙，倍受打击。”　　宋安安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校门口，大家分道扬镳，陆蔓茵和廖楚一起钻进了路边一辆黑色小车里。　　而对这一带完全陌生的宋安安，则寸步不离地紧跟着顾生舟。　　顾家的别墅区离学校很近，步行只有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基本也就过条马路，拐两三个弯的距离就到了。　　　　晚霞一点点压向天际，厚重的云层被染得猩红。　　宋安安眼睛盯着地面，丝毫不敢放松警惕。自从她旁敲侧击，从廖楚嘴里打听到这双来头不小的鞋子的价格后，她的金钱观一下子被击的粉碎。　　她现在脚下踩的哪是鞋子，根本就是一沓沓粉红人民币啊！她甚至觉得连自己的十只脚趾头，都瞬间被镀上了一层金。　　　　只是正在走的这一小段路，目前还在维修中，地面有几个不平的坑。　　宋安安踮着脚尖，绕开坑洼与脏水，极其小心地避免污渍沾上鞋子。　　顾生舟看她举止怪异，一会儿大鹏展翅，一会儿凌波微步，动作夸张地跳来跳去，终于忍无可忍：“你在干什么？”　　宋安安不好意思直接表示自己是在为鞋子保驾护航，但也不知怎么的一开口就成了：“我在……锻炼身体？”　　　　“……”顾生舟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径自走掉了。　　那眼神仿若是在看智障……　　“哎，你等等我呀。”宋安安怕自己被甩下，连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上去。　　　　顾生舟走在前头，步伐不快也不慢，俩人之间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他的个头很高，腰挺背直，肩膀平阔，一套制服像量身定制般挺括平整，仿佛一丝褶皱也没有。　　氤氲在夕阳余晖下的少年，就像一棵漂亮青葱的水杉，连背影都是无懈可击的完美。　　　　宋安安情不自禁勾起嘴角，微风拂面，空气里浮动着好闻的松木香气。　　心情莫名就变得很好。　　　　吃过晚饭，宋安安一回到房间，就扎进卫生间里埋头刷鞋。　　里里外外都格外仔细地刷过好几遍，冲洗掉泡沫后，小心地晾在窗台边，然后又翻出了之前刚晒好的旧球鞋。　　她知道顾家很有钱，也知道一向阔绰大方的方姝娣十分喜欢她，但这不代表她可以接受那些昂贵的物品，心安理得地将它们视为己有。　　　　轻轻叹了口气，手肘搭着窗沿，从江面吹来的晚风卷进了一点咸涩的味道。　　大城市的夜晚，月朗星稀，星光被大量人工照明所遮挡，雾雾霭霭。　　但似乎，一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的糟。　　　　*****　　　　早读课，廖楚踩点进教室，不慌不忙地把包甩进课桌里，戳开牛奶，接着又轻车熟路地支起语文课本。　　她低下头咬着面包，声音含糊：“嘿，老师来了提醒我。”　　宋安安点头，调整了下坐姿，方便给她打掩护。　　　　几天接触下来，宋安安发现她这人除了有时候嘴巴犀利点外，没什么坏心眼，性格直来直往的，相处起来一点也不费劲。　　也是后来宋安安才知道，原来廖楚和陆蔓茵家里，都和顾家有生意上的来往，她们与顾生舟打小就认识。　　这次知道自己会来5班，心思细腻面面俱到的方姝娣，还特意提前和廖楚打了个招呼，希望俩人能好好相处。　　难怪第一天来的时候，廖楚就对她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　　不过宋安安和她的友谊建立之初，其实应该归咎于某次不小心瞄到她的手机桌面。　　　　“你也听鲨鱼光影的歌？”那天，宋安安指着廖楚手机上被当做屏保的五人合照，语气激动。　　鲨鱼光影是个乐团组合的名字，宋安安从初中到现在，喜欢了他们很多年。他们每一张专辑里的歌，她都倒背如流。　　“难道你也……”廖楚跟着兴奋起来。　　　　毕竟鲨鱼光影是比较小众的乐队，虽然知名度在圈子里相对来说不能算低，但跟主流音乐相比，还是有着一定差距。　　正因如此，遇见同样喜欢他们的人，才更显得惊喜。　　兴味相投，使廖楚成为了宋安安来到这里后，交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这天，方姝娣下午有事出门，顾叔叔不在家，餐桌上就只有宋安安和顾生舟两个人。　　宋安安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白瓷碗里，一个劲地扒着饭，用机械般地吞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家里的保姆楼嫂时不时会出来瞧一眼。　　　　方姝娣离开前特别嘱咐过的，怕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太拘谨，不敢伸筷子夹菜吃，让楼嫂到时候多照料着点。　　果不其然，小姑娘规规矩矩地坐在角落，筷子尖几乎没沾过荤菜，低垂着脑袋，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始终不敢发出什么大动静来。　　楼嫂实在看不下去：“小安啊，你这样光吃米饭蔬菜，不吃肉不行的呀，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得要跟上的。”　　宋安安忙点头：“知道了，谢谢楼嫂。”　　　　但等楼嫂转身进厨房，宋安安又将手给缩了回来。　　余光假装不经意的，悄悄瞥了瞥坐在对面的人。　　灯光下，顾生舟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他坐姿挺直，身体与餐桌保持着一定距离，慢里斯条地捏着调羹喝了口汤，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只不过就简单吃个饭而已，都能吃出一股子矜贵高级的气息……　　她自惭形秽，默默放缓了咀嚼的速度。　　　　半晌，忽然听到椅子摩擦地面发出的轻微声响，随即，顾生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我饱了，你慢慢吃。”依旧是毫无温度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