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罗蒂长久地立在卡瑟拉城的中心,她又站在街上,人们从她身边流过去,她要顺着人们的脚步走,在人们的呼吸声里沉默着,它们把眼镜摘下来,丢进口袋里,格罗蒂带着这些口袋离开,她的父母站在草丛里,杰福和埃瑞奥微笑着看向格罗蒂,他们一起走着,杰福摸了摸她的脑袋:“最近过得如何?”“还好。”“最近吃了什么?”“没吃什么。”他们顺着这条路走,人们用嘴巴挖掘出来的路,梅达尔和克瓦尼迎面走了过来,他们叫住这些人,一家三口,他们站在这儿,开了腔:“你们好,见过松鼠吗?”“它们向那边去了。”埃瑞奥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给他们看。“这附近没有树吧。”克瓦尼说着。
“这里只有一棵树,比我们的胳膊还粗,所以我们抱不住它,它长在浮在空中的沙尘里,所以我们摸不到它,它的树叶落下来,落在我们头上,我们不能把这些叶子甩下来,这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能看到别人脑袋上的树叶,叶子的数量会增加的,我们的眼不能飞到天上去,我们的眼不能睡在脑门上,所以我们游离于人群之外,抱着我们的枕头离开,我们站在树下面,抬头去看它,它永远不会把脑袋低下来,它的胳膊上长满了果实,那是为我们准备的,只有我们能品尝出这些东西的味道,可这棵树呢?这全由它决定,它是厨师,是司机,是学者,是服务员,是店长,它把胳膊垂下来,我们才能把嘴凑上去,这种果实专为我们而生,但它们长在我们永远去不到的地方,那地方只有我们去不到,松鼠们能站在树上唱歌,飞鸟们能用翅膀拍打树梢,可我们只能站在地面上,眼巴巴地看着,眼巴巴地看着那些果子烂在树枝上,所以现在走吧,我们过去,站在树下面,等待一阵风,有人站在远方等我们过来,我们只能离开。”
梅达尔和克瓦尼走在前面,杰福与埃瑞奥并肩站着,格罗蒂走在最后头,他们来到一棵树旁边,这棵树上有松鼠,它们把脑袋伸了出来,格罗蒂认识这只松鼠,她曾把它的尾巴摘下来,替它保管,梅达尔有一头紫色的长发,他坐在地上,用手捂住眼睛,克瓦尼扶住他的肩膀,那些松鼠站在树枝上,它们站得太高,因此看不到它们的爪子,它们身上有几根手指?它们的尾巴是什么颜色的?他们与松鼠之间隔着一棵巨树,这棵树和地面之间隔着人们的手掌,从古至今,所有人的胳膊都摆在这里了,梅达尔看到了自己的肩膀,在里面站着,他把脑袋抬起来,盯着树枝上的衬衣,衣服的口袋被堵上了,那里面掉下来一面镜子,砸在梅达尔脸上,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所以伸出手去戳他的耳朵,他的耳朵上长出了翅膀,带着他飞翔,梅达尔飞向树上,他穿过树干,砸进地面上的嘴巴里,再也出不来了,克瓦尼听到咀嚼的声音,他还饿着肚子,他把别人的盘子抢过来,塞进自己嘴里,他想抱住这棵树的尾巴,亲一亲它的皱纹,它上面的果实还在说话,这句话是写在纸上的,克瓦尼要把它画成画,贴在自己床上,他要把自己埋进被褥里,盯着这幅画睡觉,他要走进房间,蹲在那儿,别人都高高在上,俯视他的脑袋,他把眼睛埋进心里,门这时候才能推开,这棵树很高,这是独属于它的高度,克瓦尼把自己手腕处的戒指拔下来,丢给杰福,他把嘴张开,说着话,杰福听不懂这些词汇,克瓦尼伸出手,与杰福道别,他转身跳进树洞里,这树洞与天边泛白的海水相接,带着他的脑袋沉入五光十色的画里,这幅画里有人在画画,它们拿着笔,准备举办一场画展,克瓦尼看到蹲在墙边的孩子,打算把它拉起来,他闭上耳朵,掉进咆哮着的机器里,海水深处跳出橘黄色的光点。
杰福和埃瑞奥站在格罗蒂身后,他们一同抬起头,想去抚摸这棵树的肌肤,也许他们的孩子在这里,也许格罗蒂的哥哥还在这里,他的生命之火摇曳着,他能听到家人的呼声,杰福靠在一辆车子上,把一朵花别在自己口袋里,这朵花应当送给埃瑞奥,他用手摸了摸湖蓝色的花瓣,看着埃瑞奥的眼睛,同一种颜色,这朵花属于那棵树,埃瑞奥坐在地上笑,格罗蒂能听见自己的哥哥在狂风中的呼喊,现在风来了,它来得晚了些,梅达尔本能乘着这阵风飞去他想去的地方,埃瑞奥的头发被吹乱了,所以格罗蒂笑了起来,她嘲笑自己的母亲,嘲笑这阵风,嘲笑狂风中微笑着的自己,杰福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们身上,他听到自己的孩子在说话,一阵雨走了过来,它来得不是时候,克瓦尼本能顺着这阵雨落进海底,听听游鱼的声音,格罗蒂的头发被打湿了,这附近没有水桶,淡蓝色的水桶,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相同的颜色,那棵树上长出了果实,它们走到一起,牵着手,唱着歌跳下来,这些果子顺着树干滑下来,准备降落在他们身前,杰福用手去抓它,他的胳膊被丢进夕阳中的田野里,埃瑞奥的眼睛被丢进宫殿里的杯盘中,格罗蒂是一朵满是恨意的鲜花,现在开始枯萎了,他们的孩子,她的哥哥,他能听到家人的声音,他的父亲在一家杂货铺内沉眠,用锤子敲打自己的脑袋,他的母亲被绑在灯光里,松鼠们围着她高叫,他的妹妹在春天凋谢,迎来一场独属于冬天的葬礼,他现在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他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要去把手放在树枝上,他眼前躺着一位晕倒的陌生人,基斯凡卡跳起来,大笑着离开,他在路上狂奔,赫恩特将手里的杯子丢出去,刚好砸中他的脑袋,基斯凡卡在这条路上狂奔,他马上要昏过去了,那只杯子跟在后面,刚好砸中他的脑袋,基斯凡卡掉进一条陌生的河流里,他的声音在昨天的身体里回荡,他的身体跳进一条杯子里的河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