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秋晚想起周明远来信中提过的广平侯独女,脊背不禁发凉。
周明远想叫周今沉和广平侯府联姻,这心思毋庸置疑,若当真叫他胡闹将人名字都记入族谱了,那别说是广平侯独女,便是随便哪个子爵男爵家的庶女,也不见得愿意受这继妻的气。
她忍了又忍,搪塞道:“你也知道,记入族谱这种事,得有家中过半族老在场才可,你们婚期离得近,中间这两个月办婚事恐怕都还不够,哪里又有功夫忙那些?总之等姬姑娘先嫁过来,家里必不会亏待了她的……”
“我已经亏待了她。”
周今沉眼皮子没抬一下,歪头看着姬羽,道:“昨夜她是在我房里歇的。”
素月斋的小厅中,再一次静到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到,夜里凉风不间断地吹,顺着脖子溜进身体里,埋下一片冰凉。
姬羽不可置信地看着周今沉,忽地想愤怒挣开他的手。
却无用,她依旧被他死死拉住。
明事理的嬷嬷赶忙去关门,将一切风声虫鸣都阻拦在厅外。
“你是何意思?”冯秋晚问。
“这种事,嫂嫂还需要我说的再明白些吗?”周今沉安抚性拍了拍姬羽的手,却看也没看她,只对着冯秋晚放肆道,“周家那些族老,前几年乱世之中,退的退,歇的歇,都在家里养老日子过的挺好吧?每年拿着我辛苦给他们挣的银子,活的恣意,明早只不过请他们到祠堂来一趟,总不会腿脚不方便突然来不了了吧?”
冯秋晚眼皮子又跳了跳:“明早?”
周今沉坦然:“羽儿在我这里受了委屈,我是一刻也等不及,若非今日天色已晚,太夫人又刚为我们从姬家奔波回来,我只怕是要连夜将周家众人都喊起来了。”
“周今沉!”
冯秋晚终于怒不可遏,重重拍了下手边的檀木桌,震的桌上茶盏都乒乓两下抖了一抖。
“嫂嫂要发什么火?”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只是轻动了动眼睫,眸中便结了常人触不到的寒冰,那带霜的凉意正一步步扩散,叫人看了都不寒而栗。偏他自己还跟个没事人似的,老神在在,不偏不倚地靠在垫上,以冷傲的上位者姿态,等待回复。
冯秋晚咬牙恨恨:“你不要逼人太甚……”
“冯家在姑苏的那几艘货船,今夜过半应该能到絮城。”周今沉蓦地提醒了句。
冯秋晚眉间微蹙,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她娘家的生意,如今大半都得依靠周家,姑苏来的货船能不能顺利上岸,恐怕还得看周今沉的脸色。
“明早,我替你去请各位族老。”
她终还是输了,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
“今年年底闽南要的那批货,走海路,送给冯家。”
周今沉也知道见好就收,将人逼得太紧,日子反倒没意思。
出于尊重,他还是带着姬羽跟冯秋晚吃了顿饭。
当然,这只是在他眼里的尊重,在冯秋晚眼里,这无异于给个巴掌再给颗枣,只叫人膈应的厉害。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静默地走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大抵是周今沉那话给人的冲击太大,叫人一时面对他和姬羽,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爷……”傅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将两人都送回房中,这才敢开口。
周今沉却只是宠溺地拢拢姬羽的发丝,随意看了他一眼,“有事?”
“……”傅风一下哑了言。
“无,无事。”
“无事就下去换人吧,叫人送热水进来。”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着,摸着姬羽的脸,侧面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
大抵他是真动了心。
傅风神色逐渐黯淡下去,知道自己是真没了机会,惆怅地呼出一口热气,踏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等再没有人能看见他们的时候,周今沉搭在姬羽脸上的手便不带丝毫留恋地收了回去,嘴角的弧度也一瞬降了下去,“今日表现不错,知道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不要说。”
姬羽想起自己屡次三番想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却都被他制止住的场面,幽怨地揉了揉手腕,硬梆梆道:“都是三爷教的好。”
周今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知道就好。”
“……”姬羽愤而转头,望向里间,“今晚我手受伤了,不能伺候你,你要不还是喊郎中来给你守夜吧,我回西厢去睡。”
周今沉想也没想,直接剜了她一眼,道:“你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