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塞多的雏鸟在成年之前都呆在温室里，对外界一无所知，就算是离开了保育室，也不知道该去何处避难。或许他们也曾经听大人吩咐过遇到危险的时候要怎么做，可连房门都未踏出过，在地下世界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小家伙们，又去哪里寻找传说中的避难所呢。

战争开始后便不会留给任何人做心理准备的时间，现实压迫着稚嫩的鸟儿成长，当春雨回到地下世界的时候，那个方才还趴在门板上慌乱敲打的白羽，已经带着雏鸟们往避难所的位置跑去。羽翼未丰的小家伙们，翅膀还没有转变为手臂的能力，跑起来摇摇摆摆，像极了南极的企鹅，但这个时候，春雨却没有心思去欣赏他们的可爱，地面被炮击的震动，意味着整个地下空间不再安全。

所谓的避难所实际上就在白羽所处温室的下方，当初她恐惧打洞的行为，其实就是在寻找避难的空间。和普通温室相比，这间隐藏在更下一层的房子四面被坚硬的金属覆盖，这些其实都是最初那场战争侵略者们留下的残骸，被阿尔塞多的先人们溶成了避难所的墙壁。

进入避难的空间后，白羽脱力的蹲坐在地上，她呆呆的看着上空，见春雨的身影出现，才伸出翅膀扒着她魂体的衣角道：“彩翼和其他人……”

“我、我不知道……”平时总是欢欢喜喜的地球女孩避开了白羽的视线，她无措的转动视线，双手不自觉的握紧，让自己表现的更正常道：“我是跟着你进来的，上面怎么样没有看到。”

白羽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布满血丝又带着希冀的双目望着她。

春雨咬着下唇，视野变得一片模糊。

狭小的避难室内，拥有着五颜六色羽毛的雏鸟们靠在一起，一双双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从未离开温室的他们，不仅没有危险意识，连恐惧的感觉都不曾明了。

被侵略的历史已经过去了几千年，对于寿命漫长的阿尔塞多人来说并不算遥远，可他们知道要将雏鸟藏在温室里避免被星球肮脏的环境侵蚀，却没有教会下一代如何武装自己。又或者说，因为没有能力，所以退而求其次用所能找到最稳固的力量，打造了一个铜墙铁壁的避难所。毕竟这样一个刚学会爬的年轻种族，哪里来奔跑的力量呢。

地动变得更剧烈了，靠在一起的小鸟们也变得焦虑起来，封闭的空间多了屎尿的臭味，但这一切也还在能够忍耐的范围。炮火声不曾停歇，白羽的神经也没有一刻放松，翅膀上雪白的羽毛因为紧张根根立起，却不能够像成年的阿尔塞多人一样变得坚硬。

“饿……”

不知道是哪一只小鸟率先发出了声音，白羽回头身去，就见靠在一起雏鸟们都用翅膀护着身子，在接触到她的目光时，群小家伙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应和起来。

“好饿……”

“我想喝水……”

只能挡住炮火无法让所有人活下去，可这个几千年没有用过的避难所，根本就没有水和食物。白羽也意识到这点，她扶着墙壁站起身，身体还在不停打颤，分不清是因地动还是因恐惧。

从未有体会过饥饿的孩子根本无法忍受这种折磨，吵闹声让原本不饿的人也开始焦虑起来。白羽想要安抚，却没有效果，她看着门咬了咬牙，对春雨道：“麻烦你看着他们，我去找食物。”

“你疯了吧？！这才过了多久啊，敌人都没有离开，现在出去就是找死！”春雨瞪大眼睛，对着后面的雏鸟们道：“不要撒娇了，只是饿半天而已不会有事的，再等等吧！”

可是又饿又渴的小鸟听不到春雨愤怒的声音，她的声音只有白羽可以听到。

深藏在地底，也能够感受到炮火落在地面上的震动，春雨的话虽然让白羽犹豫了片刻，但她还是坚持道：“外面再攻击下去，储存室有可能会塌陷，我得在敌人离开之前将大家的食物带回来。”避难所有一条通往地上世界的路，可如果没有食物也撑不到离开的时候。

春雨不知道要如何劝阻，只能看着白羽打开锁离开，她匆忙跟上她的脚步，大声喊道：“你不要乱跑，我先去前面探路！”她跑到白羽前面，拦着她补充道：“我早就死了，现在是魂魄，除了你谁也发现不了我，也不会受伤的。所以你乖乖的等着，让我先去探路！”

“春……！”

不等白羽的回应，春雨已经钻进了前面的通道内，作为光源的阿尔塞多散羽被落尘遮蔽，地下世界变得幽深灰暗，伸手不见五指。变成灵魂不代表就得到夜视能力，就算是春雨也只能摸索着前进，就在她想要回头带白羽过来的时候，前面的地道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作为天花板的硬石碎裂，一束激光从天而降，不仅毁掉了前面的通道，打在春雨的身上，也让她的手变得模糊起来。

“我…我……”

春雨望着自己少了一块的手，恐惧不断在心中蔓延。

原来灵魂也会受伤。

原来外星人的武器，可以对魂魄造成伤害。

她会死。

春雨猛的退后几步，将手背到身后，她害怕到寸步难行，只想贴在墙壁上，闭着眼把自己缩小成一团。她后悔了，她不应该自告奋勇跑来探什么路的，太痛了，好痛啊……

其实阿尔塞多怎么样都和她没有关系不是吗？

她是地球人啊，所以、所以现在逃跑也没什么不对是吧？

被刻意忽略的死前记忆难以控制的涌入脑中，她依稀能够看到同学们模糊的脸，和曾经最好的朋友渐行渐远地背影，然后大大小小的碎石砸在自己身上，宽大的红白运动装校服变成了纯粹的红色，只有校名的绣字清晰可见。

春雨死在地震中。

死真的好痛啊……

那样的痛，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小鸟都躲在下面呢，让上面朝这边打，把防护层轰开！]

[小心点啊，不要把雏鸟们打坏了！]

[打坏就打坏了吧，还是成鸟的毛更漂亮值钱啊……]

[谁说的，多得是有钱人愿意养宠物。]

前方被轰开的洞顶出现了声音，用的是白羽也会的宇宙通用语，春雨能够听懂。她应该快点逃的，可是双腿却没有力气，真是可笑，明明已经是鬼魂了，竟然还会因为恐惧而失去行动力。

上方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猛烈的炮火，地下空间剧烈震动起来，不断落下的石头虽然不会伤害到春雨，可她还是恐惧的抱着头连滚带爬的往回跑。在路的前方，有光芒指引，春雨向前看去，就见白羽还站在原地等待她。

“春雨，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