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今天的《申报》新闻——” “神秘女子,邀约两男,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日前,有记者意外在法租界诺曼底公寓看到,穆家公子穆致煊……” “……” 有人出声,洋洋洒洒念着报纸上的文章,沙龙上的众人哗然—— 因为这个神秘女子,在白薇口中,就是廖砚秋。 廖砚秋这个名字在他们圈内,已经是久不可闻的历史了。 “薇薇,你确定她就是廖砚秋?”有人质疑。 白薇翻了一个白眼,很不淑女的,不过大家都是相熟的,此刻没心情嘲笑于她。 就听白薇说道:“哼,不是她却又是谁。” 白薇想起来廖砚秋,又生气又疑惑。 “廖砚秋可变化大了。等你们……”她边说边扫视众人表情,尤其目光落在沙龙中心亦是最受才子们欢迎的张令茀身上,接着道:“——见到她之后,你们就会知晓我的意思了。” “……” “她,真能有这么大变化?哈哈……”有人听完嘲笑,是另一个亦擅国画的女子在质疑她的话。。 “心怡,你先别笑。她呀,不止如此呢。”白薇抖了抖报纸,见大家注意力又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一笑,声音低了三分,说道:“你们呀,没瞧见么——喏,穆公子还在报纸上面呢,不是他是谁。我还能撒谎不成?!” 白薇陈述的有鼻子有眼,之前跟他们说起她在巡捕房遇见廖砚秋一事,他们还不太相信,可加上这份刚送抵的报纸,一下子就佐证了白薇的话。 “白薇,你说你那天在机场亦碰到了砚秋是么?”今天异常静默的张令茀突然发问。 白薇瞅看了一眼她。 平日里,张令茀一直很活跃,但今日沙龙,见白薇说起廖砚秋此人之时,她就过于安静。 完全不是她张令茀的风格。 白薇心里嘲讽的想着。 不过面上她还是带着浅笑,她慢条斯理地回答她,也满足了众人的好奇心。“是呀,那日我回来还跟心怡说起过呢。不过,我只以为是我看岔眼了。没想到真是她。” “国际航班机票很贵罢?”曲心怡问,不知道什么意图。 白薇自然道了句“是”。 乘飞机留洋出国,可才是这几年兴起的,比乘邮轮时程短多了,但机票价格昂贵,非富豪承受不起。 在场的算上一算,连家世还可以的白薇,若是自己掏腰包去乘跨国飞机,她的荷包都能缩水大部分,肉疼得紧。 像是问起这个的曲心怡,家底不厚出身的她,肯定是承受不起的。 白薇笑容里藏着不屑,曲心怡暗自咬牙,却装作没看见。 只不过,她不再有发言的欲望了。 但在场的还有别人,张令茀这时瞥了一眼拿着果盘进来的未婚夫,突然说:“许是砚秋家里给买的,她家境也不太差。” “……你们在说什么呢?谈到哪里了?”沈斯默搁置下果盘,为大家插上牙签,四周环顾,问起众人今天聊的话题。 白薇眼神儿飘看了一眼张令茀,张令茀的神情巍然不动,仍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美极了。 她唇角微勾。 她忽然很想知道,听到廖砚秋归国的消息,看看她张令茀到底是不是心里如面上一般,真那么无动于衷、不咸不淡的。 可,白薇此时不接话,那曲心怡却是个傻直白,直接回道:“斯默,是廖砚秋回来了。她回国了。” 沈斯默闻言,他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 几个呼吸时间,他才勉强露出一抹淡笑,正常起来。 点点头,他道:“这样呀。不过,她本与我们不相干了。” 这话说完,他禁不住去瞅坐在他旁边的未婚妻张令茀的脸色。 可张令茀仿佛没有感应到未婚夫的担忧。她仍旧不动声色,只是紧握的手指显露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白薇观察到这点,嘴角微不可见地含起一道儿浅笑。 沙龙的气氛微微窒息,沈斯默的沉默和避讳,还有张令茀的不动声色,显然是异常诡异的。 尤其,在以往,张令茀可是沙龙的核心中心人物。 他们举办的这个文艺沙龙,本来一开始就是几位想追求或仰慕张令茀这个美女兼才女参与举办的,只不过时间一长,张令茀小姐门第高贵,往来无白丁,她未婚夫又是文艺界的大画家、大诗人,亦是上海滩的名流,闻名租界内外。 沈斯默的名气总体来说,在全国是比张令茀要大的多,毕竟他的才华风流是毋庸置疑的,而他如今的未婚妻张令茀出身名门,长得又好,又会打扮,作风亦是洋派,思想更是女性中的先驱者,偶尔发表报端杂志上一些文章、散文,在上海这地界儿,还尚算小有名气。 特别是,当张令茀的名字和沈斯默这个大画家、大诗人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令她的芳名有扩散的趋势。 张令茀最近甚至接到了租界各国公使夫人的沙龙邀请函,请她特意去参加他们的沙龙聚会。 若知道,租界内公使、参赞们的家属夫人们,可是一向不怎么与华人们来往的,所以在大家看来,张令茀自然是中国女性我辈最向往为楷模欣羡之女子。 竟幸福极了。 此刻,面对这个已经被破坏殆尽的沙龙,张令茀作为沙龙发起者,也是主办的主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笑了一下,转头淡然的对未婚夫先生说道:“也不知道砚秋怎样了?刚刚听白薇的话,她怎么是从巡捕房出来的……还有,怎么又与那穆家公子扯上了关系?” 沈斯默看了张令茀,他虽然对提起廖砚秋觉得尴尬,但眼里满是对张令茀的赞叹。 不愧是他喜欢的女子,关心的从来都是普通女主没注意过的地方。 如此聪慧,如有优雅。 还这么善良…… 沈斯默点点头,亦道:“也不知道她的变化是好是差,廖家怎么不管她了?巡捕房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廖时夏以前和沈斯默关系很好,就算六年前他欲和廖砚秋离婚,对方除了劝慰他,要他和他妹妹和好如初之外,其实并没有打骂朝他发火。 只是,意外接踵而至。 廖砚秋溺水之后,他们都以为她死了。廖家人一开始也认为廖砚秋没得活了,殒命埋骨他乡暗沉的河底……这样,廖时夏才在电报里怒骂他,说了一些狠话。 但,廖父却马上谅解了他这个前女婿,还安慰宽解多次……在沈斯默心里,不说廖砚秋如何,廖家人总体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他和廖时夏的友谊,自从那次怒骂之后,渐渐的他们两人关系就淡了。 等他归国回上海后,只是在他登门去了廖家一趟后,才匆匆见了一面。 沈斯默还是表示了歉意,但廖时夏总给他冷脸,沈斯默也就不强求了。 ……后来,大户沈家毕竟和微末出身的廖家不同,两家人处于的社交层次和圈子也有区别,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算一算,上次偶尔碰到廖时夏和廖父,还是两年前了。 沈斯默凝眸默默地回忆起。 他忽然心血来潮,诗人的浪漫主义爆发,他想到廖砚秋毕竟是在国外待了许久,看白薇说的样子,对方打扮和言语行径,竟与以往大为异同。 屋内沙龙聚会的人都看着这对名人未婚夫妻。 沈斯默想到就做,不由转头看向张令茀,突然说道:“令茀,我有话说——” 张令茀也转头看未婚夫道:“正好,斯默。我也有话要说,看看我们是不是一个意思。” 她微微带笑,先开口说道:“不如下次沙龙,我们邀请一下砚秋罢。让她也来见识一下我们的沙龙聚会……以往,咱们在英国开沙龙,砚秋不也是参加过很多次么。” 这话让沈斯默点头赞同,说“好”字。 其他人纷纷捧场亦赞同,曲心怡还说张令茀太过烂好心。 只有白薇心里冷笑,上次见面她虽然被廖砚秋怼了一下,又被其犀利直透人心的言语吓了一跳,但她内心里,其实更讨厌装模作样的张令茀。 她,令人恶心。 做作! 这是白薇认为的,她就是认为张令茀除了一张美貌,其实身上没甚么,只剩下矫揉造作,极其虚荣虚伪。 当然,白薇是绝不承认她是嫉妒对方,吃张令茀的醋。 她心底是对沈斯默有些想法,但这和她讨厌张令茀绝不干系。 这个周末的沙龙到这里差不多就要结束了,只是临走前曲心怡想到了曾经见过的那个廖砚秋,一直视张令茀为心中偶像和学习对象的她,还是忍不住质疑起邀请廖砚秋来参加他们沙龙聚会这个主意的正确性。 “斯默、令茀,廖砚秋……她就是个土包子,以前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她,除了跟她祖父学过点儿算命看相的下九流的骗子本事,她其实什么都不懂,” “她,素来跟咱们格格不入——” 曲心怡不解,疑惑。“我们,真请她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