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潇潇今年29岁,至今未婚。 当她十七八岁,还是一朵校花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今天这步境地。 那时候的陈潇潇,身高168厘米,体重92斤,肤白胸大腿长,眼睛大鼻子俏嘴巴小,完全符合当时的审美观。 现在的陈潇潇,身高还是168厘米,体重却变成了142斤,她成功的用自己的身体证实了一个真理:一白不能遮百丑,一胖却真的可以毁所有。 如今的陈潇潇,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戴着眼镜,穿着睡衣,摊在沙发上,守在电脑前看电视长剧,一边豪迈的吐着瓜子皮,一边傻兮兮的大笑几声,不时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搓搓鼻子,将身体调整为最舒服的姿态,然后懒洋洋的伸出肥脚丫子,调调屏幕角度,拖拖进度条。 29岁的陈潇潇若是告诉别人,自己在十年前,曾经是叱咤校园的第一女神,并且先后让两大校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必然会笑掉一排人的大牙,搞不好还会被认为是得了花痴病。 陈潇潇供职于一家叫做“晋江”的文学网站,在网站的“后宫”里拥有“宠妃”三千人,她们称呼陈潇潇为“潇潇圣上”,有了这些“爱妃”的追捧,陈潇潇经常有一种错觉——自己已经蹬上了人生巅峰 。 这个周六,陈潇潇窝在家里,坐在电脑前,阅读着自己手下一名“宠妃”正在连载的“纯爱小说”《整容室的夫夫爱》,章章都有爽点,页页都在撒糖,陈潇潇读得畅快淋漓,恨不得马上给这位“宠妃”强推一下。 “你说你,你从高中就开始处对象,还处了不止一个对象,怎么现在都30了,该结婚了,身边反而连个男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呢?”陈潇潇的亲生母亲杨翠娟同志又在絮絮叨叨。 这句话陈潇潇已经听了几百次了,自从她迈进了25岁的门槛,杨翠娟同志就开始隔三差五的念叨,除了年龄的数字逐渐升高之外,连句型都没换一换。 “我还没到30岁好吧?我现在是29岁零9个月。” 陈潇潇还在盯着电脑,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杨翠娟同志立马上火了,她把手里那个削了一半皮的土豆往铁盆里一扔,甩了甩自己刚烫的的头发,直起身体来大声说:“你还好意思提自己的年龄啊?你看看你那些发小,那些同学,那些同事,谁和你一样,这么大年纪了,还单着呢?” 陈潇潇动了动眼珠子,假装很随意的念出了三个女孩的名字,其实去年还她还能说出五个来,不过有两个在几个月前已经成功脱离单身了。 “得得得,你别和我扯这些没用的,” 杨翠娟同志大手一挥,说起话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景蓉蓉那是学历念太高,去年才博士毕业,又想找个高学历的海归,还得家境好长得帅,当然难找了!人家不是找不到,人家是不愿意找条件不好的,你和人家能一样吗?徐丽娜,她25岁就结婚了好吧?只不过是结婚没两年就离婚了而已嘛,也是命不好,找了个家暴男,不过人家好歹嫁出去过一次,人家离了婚,也比你这个一直不结婚的强!” 陈潇潇这些年来已经被打击惯了,早是咸鱼一条,听自己的亲娘这么说,脸不红心不跳,完全没有动气,反而淡定的往嘴巴里面扔了两颗芥末青豆,慢慢地嚼了几下,结果不小心被辣到了,她皱着眉头猛咳了几声,眼睛里泛起几朵泪花。 杨翠娟同志看着女儿泪光闪闪的样子,以为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她弯下腰,把那个削了一半的土豆又捡起来,继续给它削皮,语气也缓和一些:“白晓荷嘛,为啥还单着呢?我暂时还没想明白,不过人家长得美,事业发展的又好,还比你小一岁,找个男人嫁出去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白晓荷是陈潇潇的高中同学,当年也是个校花,如今虽然已经28岁了,依然秀丽可人,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陈潇潇一方面希望白晓荷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另一方面又暗自庆幸她和自己一样还是单身,有她做伴,感觉自己也不是特别丧。 “你看你,一到周末就窝在家里不出门,身上都能长出蘑菇来了,你和白晓荷一块去逛逛街也好啊,顺便让她帮你介绍个男朋友,她不是在那什么,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吗?里面应该有很多男会计吧?让她帮你介绍一个嘛,会计这个职业好,越老越吃香!” 杨翠娟同志削好土豆皮,又开始剥芹菜叶子,想给女儿做个素炒芹菜,给她刮刮油,减减肥。 陈潇潇和白晓荷是多年的闺蜜关系,但是白晓荷却从未提过要给陈潇潇介绍对象,虽然从她的话头里,经常能听出来,她认识不少的优秀男青年。 不过陈潇潇对此没啥意见,她知道自己条件不佳,烂泥扶不上墙,若是白晓荷把这样的自己强行推销出去,岂不是会得罪一帮青年才俊? 杨翠娟同志摘完了芹菜叶子,一抬头,发现陈潇潇正拿着一块巧克力饼干往嘴巴里塞去,顿时又怒了,她放开嗓门大喊一声:“陈潇潇!你这个……” “是谁在唱歌,温暖了寂寞,白云悠悠,蓝天依旧,泪水在漂泊……”杨翠娟女士的手机响了,热爱广场舞的她,自然而然选择了这首神曲作为手机铃声。 陈潇潇趁着母亲一愣神的功夫,顺利的把整片饼干塞到了嘴巴里,飞快地咀嚼了两下,脖子一伸,咽了下去。 杨翠娟女士恨恨得瞪了女儿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快步走到阳台上,深呼吸了几口,接起电话,用欢快的声音说道:“李大姐啊?你好!” 趁着母亲接电话,陈潇潇躺在沙发上,又顺利地让一包辣鱼干进了自己的胃,她被辣得吸了几口凉气,吧唧了几下嘴巴,觉得辣辣的小鱼果然很开胃。 她往阳台上看了两眼,想趁着母亲不注意再觅点吃食,却发现母亲异常的兴高采烈,不停地在说:“真的吗,真的吗,他真的愿意吗?”,嘴巴几乎笑到了耳朵根,还不时地瞅瞅屋里面的陈潇潇。 陈潇潇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两个月前,隔壁小区的夏阿姨要给陈潇潇介绍对象的时候,杨翠娟女士也是如此这般模样。 自从杨翠娟同志进了社区的广场舞小分队,陈潇潇的日子就变得更不消停了。 陈潇潇原本以为,广场舞是一种有益身心的中老年活动,正好给退休在家无事可做的老妈一点人生追求,让她无暇监控自己。 没想到的是,这个广场舞小分队简直就是民间红娘组织,听闻陈潇潇芳龄29依然待字闺中,并且怡然自得,毫无嫁人的念头,大妈们义愤填膺,认为她的思想与行为简直令人发指,从此,大妈们对于此事的关心程度,堪比七月天的太阳,势要将陈潇潇炙烤成水蒸气,顺利地从自己娘家蒸发出去。 看到杨翠娟同志笑眯眯的从阳台上走出来,陈潇潇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背后开始发寒。 “潇潇啊,我和你说啊,李阿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 “我的亲娘呀,你放过我行不行?!”陈潇潇匍匐在地,对着生她养她的亲娘杨翠娟同志磕头求饶。 “不行!这次李阿姨介绍的,真的是个靠谱男青年,”杨翠娟同志果断的拒绝了陈潇潇,“是个海归,还是个硕士,还是个医生,而且人家听说了你的条件,一点也没嫌弃你,还说明天就可以见面,你说,这是不是天上掉馅饼?这么大馅饼砸在你的头上,你能不吃?” 杨翠娟同志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了一个大饼的形状,还往女儿圆滚滚的头上一扔。 “吃啊,”陈潇潇本能的回答,随即赶紧摇了摇头,她挺直腰板,举出反面案例,“我上个月见得那个,您也是说多靠谱多靠谱,结果呢?一个彻头彻尾的妈宝男,都快三十了,还一口一个‘我得问问我妈’,我要是真的两眼一抹黑,嫁给这么个妈宝男,您就不心塞?” “这个……” 杨翠娟同志一时语塞。 其实,那个妈宝男说的是:“你怎么这么胖啊,我得问问我妈,我不知道我妈同不同意。” 这句话让陈潇潇挺扎心的,不过她回家没细说,怕杨翠娟同志从此不给她饭吃。 这时,陈潇潇的父亲陈建国同志从书房走出来,他在里面已经听到了母女二人的对话,他酝酿了一下,扶了扶眼镜,对女儿如此说道:“潇潇呀,我们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们要假设这个相亲对象是一个靠谱男青年,然后你再去好好地接触一下,加深了解,不要怕失败,要勇往直前,万一比我们想象中还靠谱呢,那你不就中头奖了吗?” 陈建国同志,29年前亲自给女儿取了“潇潇”这个名字,希望她巾帼不让须眉,快马扬鞭,潇潇洒洒走天下,如今也做起了说客,开始信奉起“女大不中留”这套鬼话,积极配合杨翠娟同志的工作,想尽快把陈潇潇推销出去。 “对呀、对呀,” 杨翠娟同志附和道,“□□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连见都不见,怎么知道人家不是一个靠谱好青年呢?” “潇潇呀,”杨翠娟同志忽然话锋一转,开始怀柔政策,“你看我和你爸爸都年纪一大把了,不知道哪一天就忽然走了,我们害怕留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呀,要是有个人,能照顾你,爱护你,我们也就放心了啊!”说完还抹了抹眼泪。 如此这般,陈潇潇正式缴械投降,她自我安慰道:不就是一起吃个饭吗?没啥大不了的,那个男的条件这么好,十有八九一见我本人,就瞬间闪人了,也不会当面给我难堪。 陈潇潇相亲失败这么多次,虽然已经练就了一副厚脸皮,但是被人当面羞辱一下,总归还是要难受好几天的。 第二天是星期天,整个上午,陈潇潇都被杨翠萍同志拘在美容院里,护肤、护发、去汗毛,下午又被押到商场里化妆、试衣服,足足折腾到快天黑。 陈潇潇觉得自己今天的发型和服装都挺浮夸,但是杨翠娟女士坚持认为这样才是精致又高雅的。 晚上六点多钟,一天都没吃饭的陈潇潇被送到了相亲地点,站在那里等的时候,陈潇潇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脸盘小了一些,心里莫名的高兴起来。 初夏的傍晚,城市广场上人来人往,陈潇潇站在中心喷泉的前面,往周围张望了下,又看了看表,六点三十三分,相亲对象已经迟到了三分钟。 她皱了皱眉头,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脚踝,恼怒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高跟鞋,让一个体重140斤的胖子穿七八厘米高的鞋子,简直就是酷刑。 她决定坐在喷泉周围的大理石台子上,不再站在那里傻等了,她掏出手机,刷了一会微信,顺便看了看老妈转发给自己的信息:周爱迪,29岁,身高185,本地人,海归,硕士,整形医生,电话△△。 无疑,这是陈潇潇相亲过的男子中,硬性条件最好的一个。 陈潇潇在心里总结了一下自己的硬性条件:陈潇潇,29岁,身高168,本地人,本科,文学网站编辑。 如此一总结,陈潇潇忽然充满了自信,她觉得自己其实还是蛮优秀的,与相亲对象周先生距离不大。 音乐声忽然在身后响起,陈潇潇还没反应过来,一泼凉水就灌到了她的脖子里,她大叫一声“哎呀!”一下子跳起来,往前跑了几步,转身一看,音乐喷泉已经开启,她刚才坐的大理石台子,已经完全被肆意挥洒的喷泉笼罩了。 陈潇潇的衣服湿了一大半,头发开始往下滴水,眼镜也花了,她恼怒的揉了一下鼻子,恨恨的跺了几下脚,把眼镜拿下来,掏出一张纸巾,气急败坏的擦拭起来,她怀疑自己的发型也败了,妆也花了。 正在狼狈不堪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在陈潇潇的旁边响起:“请问,你是陈潇潇女士吗?” 陈潇潇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转头一看,那个男子距离她五六米远,背光而立,没戴眼镜的她一时看不真切,只能细眯着眼睛打量着来客,同时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对啊,我就是陈潇潇。” 那个男子愣了一会,随后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陈潇潇的面前,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周爱迪。” 陈潇潇的心跳忽然加快,喉咙一下子缩紧了,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认识,而且曾经非常的熟悉。 站在陈潇潇面前的,正是她的初恋男友——周南生。 “怎么是你?!”陈潇潇脱口而出。 “我们见过吗?”对面的男人皱了皱眉头,微微侧过脸,打量着陈潇潇,一脸迷惑。 陈潇潇忽然意识到,自己与这位周先生的距离,不是十二年光阴的距离,而是五十斤体重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