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别过桃枝,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头满衣,她浑不在意。
春风轻拂而过,带来人声低语,隐约之间像是顾廷康的声音。
又走近了两步,终于听清他说话。
阮雀隔着茂密的两排桃花,停住脚步。
只听顾廷康笑道:“她惯是不乐意我离身的,每每事毕,腿总要缠到我腰上,求着我再来一回。你大抵是不知道那样的销魂滋味,哦,你连女人都没碰过,自然不知道。她的腿,光滑修长,肤如凝脂,摸着像是上等的绸缎,尤其缠在你腰上的时候……”
阮雀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可她又抱有一丝希冀——
光风霁月的顾廷康,虽算不上温柔,可也尊她重她,又怎会和旁的男人说房里事,还用这等下流粗鄙之语?
可下一瞬,她听见一声轻蔑短促的笑声。
他说:“怎么?这就有反应了?想见她吗?”
那人约莫是被堵了嘴,呜呜咽咽不知说些什么。
顾廷康的声音低沉下去,恶狠狠的,和平日里全然不一样。
“你死在她手上的时候,可别找我顾廷康来寻仇。”
声音虽然压得低,可阮雀还是听到了。
霎时间,心里已然麻了一片,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四肢百骸冰凉彻骨,全身发冷。
似乎所有的感官都放大了,身上的衣服分明是上好的绸缎,此刻接触在皮肤上,刮擦得皮肉生疼,细细密密,无处遁逃。
白鲤和金蝉赶到的时候,阮雀已经忍不住发抖,手里抓着的袖口早已一片模糊血迹。
两排桃林,说远不远。
白鲤和金蝉动静太大,惊了顾廷康。
“谁在那里?”他高声问。
震得花瓣簌簌而落。
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面面相觑,都等着阮雀拿主意。
阮雀颤声,道:“白鲤,你去。”
说罢,自己便往回走,平日里步履有多从容,今日就有多落荒而逃。
顾廷康见久没动静,便提步,穿过两排桃林走过来。
一眼看见了阮雀的两个陪嫁丫鬟,心里一跳,下意识往小道尽头看去。
隐约只看见一抹素白衣裙消失在小道尽头。
“你们奶奶来过?”他问。
白鲤素来是个机灵的,顺着目光望过去,怔了怔,忙道:“没有。奶奶听说二爷席上出了事,叫我们来照应着,怕二爷太过仁礼,吃了亏。”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他又问。
白鲤道:“奴婢们才到。”
顾廷康却不知道为何,很难放下心来,转头又往小道尽头看了一眼,才收回视线。
“你们奶奶可说了如何处置?”
“这……”
白鲤看了一眼金蝉,撞见金蝉木讷的表情,认命似的垂首,道:“奶奶没说。”
顾廷康侧过身,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久久闭上了眼。
阮雀处事向来有首尾,绝不会叫丫鬟到了地方,却一句交代都没有。方才走的那个人,是阮雀。
他不知道阮雀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阮雀听见了多少。
可他又想,若是阮雀当真听见了,也该知道他是胡编乱造气那小子的才是。私底下是怎样一番情景,她该心知肚明。每每同榻而眠,尚未行事,她便是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叫人瞬间没了兴致。
“清绝寰宇”,美名在外,却是引人遐想的空名。
顾廷康越想越气,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薄怒。
为了她出头,她竟半分不领情,仍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给谁看!难不成还要他去哄吗?
单薄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消散怒气。
视线余光瞥见腰带下方,他怔了一怔,提手理了理下摆,尽力遮住那处轻微隆起。
半晌,他回过身来,手臂横收在腹前,宽大的衣摆遮住了那处龌龊,叫人看不出来。
面上看着,他仍是光风霁月的探花郎,端着一副和善的脸,竭力维持平常语调,“放了他,路上叫人用麻袋套起来打一顿,这是楚家的人,别叫打死了,也别叫他看出来是我们做的。”
又叮嘱,“不许透露出半点风声。我去找你们奶奶。”
他说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在两个丫鬟之间逡巡,找补道:“他冒犯了你们奶奶,你们知道,和你们奶奶有关,我是最不能忍的,这样算轻的了。”
看着两个丫鬟果然为此动容,顾廷康心里莫名轻快不少。
“去办吧。”
他说罢,矮身让过一枝桃花,步履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