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燕云不是凌海本地人,说话总带着南方人的软糯,笑脸盈盈的样子风尘里带着一丝温柔:“南子,你在姐这儿也欠了不少债了,姐不是什么大老板,我这儿是小本生意,你看是不是今儿咱们把帐给结了?” 杨丰南是个兜儿比脸都干净的家伙,自从他妈走了以后,他的日子也是每况愈下,虽然找了个工作,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一听见刘燕云这话,脸都吓白了:“燕姐,您再缓我两天,我肯定还!” “我知道你肯定还,你要是不还,”刘燕云轻轻抿了一下嘴角,冲他笑了笑,没有接着说下面的话。 刘燕云来罗宁市有七年了,五年前来的凌海,现在经营的酒吧一共有三家,其中有两家都挂在华新集团的名下,规模很大,还有一家是她的私产,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家叫“花遇”,因为开在花园路附近,所以起的这么个听起来有点文艺的名字,这地方可一点都不文艺,因为都知道老板娘刘燕云和华新集团的关系,偌大的凌海区,只要上得了台面的生意人基本上都会来照顾她的生意,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刘燕云长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长相倒不显得妖冶,反倒更像小家碧玉,给人一种温柔恬静的感觉,有人说华新集团的总裁冯华新和她之间关系非浅,但是具体是什么纠葛,大家并不是很清楚,冯华新偶尔来凌海基本上都是住在刘燕云家里,所以大部分都默认刘燕云是他养在凌海区的金丝雀。 这样一个看起来温柔恬静,做起事来却灵活机敏的女人,背后又拥有着巨大的财力支撑,这样的刘燕云很快就在凌海站稳了脚跟,就算是当地的地头蛇也要卖她一个面子,杨丰南这样的小喽啰能被刘燕云亲自催债,也算是一件幸事。 杨丰南知道她肯定不是单单来问自己要钱的,毕竟自己欠下的这点债还不至于要她亲自出马,杨丰南喝多了,脑子也不太清醒,迷迷糊糊地盯着刘燕云浑圆的胸看了几眼,突然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旁边那个穿着黑西装的高大男人一巴掌几乎要把他打晕过去,杨丰南捂着自己的脸,定了定身子,没再敢抬头。 刘燕云轻蔑地笑了一声:“其实呢,姐知道你没钱,最近家里又出了事,所以也没想为难你,钱就算了,姐这边有点小事跟你打听打听。” “我说!燕姐,什么我都说!”杨丰南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保镖,立马乖乖地垂下眼,不敢看刘燕云一眼,酒也被刚刚那一巴掌打得清醒了一大半。 刘燕云看着他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的笑声也是轻轻柔柔的,就像是一阵清风吹入人心里,挠的人心里痒痒的:“别紧张嘛,你还记得笑笑嘛?” “笑笑?”杨丰南因为过度酗酒,整个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就算是平常经常接触的人他都不一定能记得,更何况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陪酒女。 “我来提醒提醒你,七月十九号那天,你带着笑笑从我们酒吧出去,半个多小时之后,笑笑哭着回来,你能解释一下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七月十九……”杨丰南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他从“花遇”出来的时候的确带了一个姑娘,当天晚上他是和一群狐朋狗友一起喝酒,他当然不记得那个连脸都没看清的姑娘到底叫什么名字,但是他清晰地记得自己那天看见的另外一个人…… “我……记不得了。”杨丰南的眼神飘忽不定,尝试着回避这个问题。 “不记得了?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用皮带抽了笑笑?”刘燕云使了一个眼色,站在旁边的西装男把几张照片甩到他手里,上面是一个女孩,她的背上全是被抽打的伤痕,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衣服也被撕破了,杨丰南知道这是自己的手笔。 “最近我很忙,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件事,笑笑跟我说她想去警察局报案,证据,她可都留着呢,她是我的人,我的为人你也清楚,我不能不帮着自己人。所以,我希望你好好跟我讲清楚,这样姐才能帮你协调一下,毕竟这种事情,要是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你说,是么?”她说的时候像在菜市场里跟卖家讨价还价一样轻巧,可是杨丰南却觉得自己后背一阵凉意,他当时不过是情绪失控加上醉酒,不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到底想要什么?如果自己不说的话,是不是会被她以强/奸和施暴的罪名送到法庭上去,说不定到时候就是十年八年的罪行,杨丰南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他也没有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以这种事情要挟,古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抹掉额头上豆大的汗水,结结巴巴地开口:“我当时带着笑笑一路走到旁边的公园,我也没想到,我会看见……看见我妈……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刘燕云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和谁在一起?” “她自从信教之后就一直神神叨叨,那个男人我以前见过,是他们教会的牧师,一看就是个没有本事的小白脸,整天就知道和一群大妈混在一起。”杨丰南的脸上渐渐露出凶狠的表情,看起来咬牙切齿,似乎对这个他口中所提到的小白脸恨之入骨。 “所以你就打了笑笑?这不合理。” 燕姐摇了摇头,似乎对他的这番说辞并不满意。 杨丰南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似乎是下定决心了一样,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燕姐,我求你了燕姐,我真的不想去坐牢!我当时就是看见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和她在……”他好像对这段回忆觉得难以启齿,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我当时是太生气了,我就是个混蛋也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妈和别人……,再加上,我当时又喝醉了,所以就在那个女人身上撒了气,燕姐!你救救我!燕姐!” 刘燕云厌恶地把脚从他身边挪开:“你可以滚了,以后别让我在“花遇”看见你。” 杨丰南此刻已经浑身瘫软,被那个高大的保镖架着扔到了酒吧门口,猛然嚎啕大哭起来。路过的人都震惊了,有人骂骂咧咧地路过,以为这又是哪个喝醉的神经病,只有杨丰南自己知道,当好妈妈形象在自己心里坍塌时那种感受,即使是他这种看似早已经将良知消耗殆尽的人渣也仍然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极大的幻灭感。他之所以从未跟任何人提及这件事,是因为他想要守护自己仅剩的一点点作为人的尊严。 刘燕云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刚才的妩媚表情一扫而空,只剩下厌恶和愤怒,在他们这种人渣眼里,女人永远都是用来泄欲的工具,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男人。刘燕云深吸了一口烟,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纪哥,事情都打听清楚了,杨丰南说他七月十九号在花园亲眼目睹了他母亲和教会的牧师的私情。” “谢了。”纪连此刻正坐在会议室里翻看着今年凌海接连发生的三个案子的案卷,他们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来重新梳理所有的案子之间的联系,才意识到他们一直是在被那个幕后的凶手牵着鼻子走,他们一直在被时间追赶着往前走,现在也该停下脚步来好好思考一下了,说不定能够找到新的突破,可是如今刘燕云一通电话打开,让他的思路再次陷入僵局。 “何元成不是费尔,看来这个幕后主使另有其人。”纪连皱眉说道,一个把自己放在审判者高度的人是不会和一个他认为“不干净”的人做那种事情的,但是看来杨凤丹的死倒是和他脱不了干系:“你接着说。” 贾小平得到纪连的示意,接着刚刚的讲:“第一个红玫瑰案是发生在两个多月前,跳楼身亡的人叫方晓云,二十六岁,外地人,来凌海三年半,半年前刚在老家订过婚,未婚夫于大力,三十岁,在家务农辛辛苦苦筹集彩礼准备婚礼,可是就在她跳楼一周前,于大力突然到凌海来看她,发现了她在凌海有另外一个男朋友,当即二人发生口角,差点大打出手,据当时在场的保安说到,方晓云当时一直在哭。” “脚踏两条船,还翻船了。”纪连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照片上的那个姑娘,看起来很漂亮,眼神里透着狡黠。 “于大力回到老家就大张旗鼓地要求方家退还彩礼,要退婚,这事儿闹大了,方家人颜面扫地,气势冲冲地和方晓云在电话里吵了一架,期间,她的父母说了很多刺激性的话语,挺难听的……”余晓晴看了看手上的资料,翻了一页:“凌海区的男朋友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也和她分手了,据她朋友所说那段时间方晓云的状态很不好,一直在崩溃的边缘,所以一周后的跳楼身亡也就看起来有理有据了。” “就没发现什么疑点?”纪连因为当时没有关注这个案子,毕竟在潘越来之前,这种案子自然会被当做自杀来处理。 “当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有一个当时没注意的点。”贾小平眉头一皱,似乎有了什么重大发现似的,话还没说完,肚子倒先叫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不好意思,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吃饭。” 纪连手上的笔被他弹了出去,飞到了他对面的潘越面前:“你这领导咋当的?手下人连饭都吃不饱,啧啧。” “这个你得问严冰,”潘越捡起面前的笔来摁了摁,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接着说。” 严冰在旁边坐着,脸上一副躺枪的表情没作声,余晓晴和李向阳则是同款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吃瓜路人表情。 贾小平冲着大家眨了眨巴眼,佯装镇定地接着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在凌海交的那个男朋友貌似也是个基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