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浓这句话,说的非常真情实感,又极其侮辱人。
到底是少年人。萧柳眼中,短暂的闪过些许被刺痛的狰狞和狠戾。可他脸上还是带着笑,仿佛温和又与世无争的公子哥。
天水阁的少女都很喜欢他。
只见过一面的书生可以为他抛妻弃子。
讨别人欢心,真是这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
如果秋露浓只是为了让他受辱,让他低头,那再好应对不过了。十七岁的萧柳,脑子里有无数种应对方法。
可是。
偏偏。
眼前的少女眼眸干净清亮,打量着他,有些好奇,有些疑惑,好像真的只是在问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
真碍眼。
风雪卷起帘子,月色亮了又暗,秋露浓看到萧柳的面容在阴影中起伏,眼神越来越冷。
“你给我滚。”他面无表情。
“我就算是滚,也得亲自把你送到长安城后再滚”秋露浓说,
她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悦,依旧笑吟吟,她才是手握萧柳小命的人,犯不着动气。
萧柳没理她,对着那张笑脸,眼神阴戾。
“在益州时,你想杀了尚大人再走,哪怕这之后会牵扯上天水阁所有人。对其他人的命,你压根就不在乎,即便...那是一群和你相识数月,又在刀剑面前护着你的少女。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可是你自己知道。你远比我清楚,如果你走后她们的下场。”秋露浓说。
“秦娘子真是宅心仁厚。”萧柳冷笑,“那你不如就帮她们把问题都解决吧。”
“你想走,是吧?”秋露浓摇了摇头,“本来,我只想着不发生在天水阁就好,犯人在前往长安的路上逃走了,和益州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现在,我觉得你这样的人离天水阁还是越远越好。我会亲眼看着你进了长安,然后回去告诉她们,来自长安的琴艺大家柳先生已经被关进大牢,不会再回来了。”
萧柳嘲讽的望着她,“天水阁的娘子们知道了,一定会感激你的。”
“他们也会怀念你的,毕竟,很难再遇到你这样的琴艺大家了。”秋露浓很仔细的看了看他,独狼般的阴郁狠戾冲淡少年脸上的女气,容光如烛火般照亮车内,“也不知道幽娘子现在去哪了。”
如果幽娘子知道她这样做,会不会生气呢?
秋露浓又有些忧伤。她猜测幽娘子可能死了,又或者也是被关押在哪个地方,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凡人间关系犹如浮萍。
“蠢货。”萧柳骂了一句,“你以为跟着我到长安了,你这点伎俩,就能轻易走出去吗?修道者学的是道术,可长安那些人,学的是最实用的杀人法子。”
这蠢货,他现在确实打不过。
但是,会有机会的...萧柳摸了摸腰带。
秋露浓这块硬骨头前,萧柳没讨到什么好处,也懒得再费力气。
之后几天,他对秋露浓视若无物,属于一个眼神都懒得给的态度。
抵达长安驿站的前一夜,萧柳半夜惊醒,见到秋露浓半蹲在窗前,捂住他的口鼻,比了个嘘。
外面在干嘛?
在杀人。秋露浓无声的说。
鲜血喷溅在马车外,刀剑相撞的金属声之间,夹杂着骨头错位的喀嚓喀嚓。死亡和恐惧包围,烈马仰天嘶吼,穿破乌云。这是场非常干净的屠杀,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尚大人的人死得没什么痛苦。
雪地上血肉横飞,孤岛般的马车里,黑影一步一步靠近,萧柳和秋露浓脸上都没有丝毫恐惧。
萧柳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准备好久了。
而秋露浓是因为——
少女挥袖,挑了个剑花,白茫茫雪地上洋洋洒洒落了一地鲜血。
“这就是你说的,杀人伎俩吗?”她在一地尸体中回头。
“你不是八大派里的弟子。”萧柳从马车里下来,稳稳的走在雪地上,“你的剑不是他们教出来的。”
“很快就是了。”秋露浓说。
少女的身影在月夜下显得有些寂寥。萧柳慢慢往她身后走去,停在不远处。
乌云被风吹开,雪地上,两人的影子倾斜的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