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宗室贵族少女或许仍旧无知无觉,但予钧和明家兄弟都不由眉头蹙起。 予钧又是抢先开口:“如此甚好,来人,去给两位明小姐拿比武的木剑来。” 在这秋狝田猎之中,彼此交好的亲友、同袍简单对拆几招,原本就是极寻常的。尤其晋王府的营帐旁边刚好便是一片相对开阔、三丈见方的草坪,众人便连走远都不必,予钧的近卫南隽送了木剑上来,明珠和明重兰便到了草坪正中,间隔一丈相对而立,余人退到边上观战。 田猎比武的木剑为特选的铁木,较寻常木剑相比要沉重坚硬许多,历来比武之中若有失手,也曾有人破皮见血或是肋骨折断,但还不至致命也就是了。 明重兰木剑在手,掂了两下,便斜划了一个圈子,揉身而进,剑尖晃动之处舞出三朵剑花,颇有威势。木剑挟风带劲,向明珠的面门和咽喉猛刺而去! 明珠静立不动,直到木剑剑尖几乎已经到了眼前,左袖倏然一翻一拂! 明重兰只觉一股大力直如惊涛翻浪,自己连人带剑都被卷带前斜冲,还未及反应过来,手腕骤感剧痛,被明珠左手二指一捏,木剑立时脱手落地。 “三妹妹!”明重山一声疾呼,身影便如惊鸿掠影,飞跃而来。 明珠将明重兰向后一推,反手抄起地上的木剑,斜指明重兰面门。 明重山身法极快,瞬间便上前半挡住明重兰,向明珠拱手道:“三妹妹,手下留人。” 明珠定定望着他:“若再听见一言一语轻慢先父先慈,任谁也保不住她的性命。明三爷,我言出必行。” 这一合之战着实震人心魄,便是不大懂武的宗室贵族少女们也被明珠的凛然杀气惊住。 但说到底,明重兰的言语轻慢了已故的明湛晖,明珠身为人女而做如此反应,叫旁观之人虽是心惊,倒也能理解一二。 韶华郡君在这一群宗女之中虽然不是品级最高,但美丽可亲,又得瑾妃看重,隐然便是这群少女中的领袖。见了这般场面,忙向予钧和明家众人简单致意,便带着众女离去。 明重虎这厢则是惊怒交集,当年明湛晖成名、离京种种,他还年幼,对这个外间几乎传为天人的三叔几乎毫无印象。他自幼所知,便是祖父晋王如何偏心不公,三叔如何不孝不恭,至于当年父亲与三叔之间的争端,身为长子的他也略有耳闻。 故而无论外人如何将明湛晖当做晋王府的荣耀,明重虎等长房子女都是对这个三叔很有微词。 待得到了明珠入京归府,第一天便削了大夫人身边万嬷嬷的面子,明重虎对这位三堂妹更没有好感,很快便派人出去严查,只是还没有消息传回。适才不反对这场比武,本意是想要试探明珠的深浅——明重虎自然知道明重兰的武艺如何,扪心自问,明重虎也自然也能夺了明重兰手中兵器且将其制服,但一合之间么…… 黄昏之前,晋王府这对姐妹的一合之战几乎便传遍了整个朝元猎场,上至睿帝并两妃,下至驻防侍卫军兵,飞云郎遗珠一招制敌之名人人皆晓。 到得晚间,夜色湛蓝,篝火烈烈。角声鼓曲交相辉映,朝元猎场中广场上设起了演武台,是每次秋狝首日必有的剑术武会。每年的章法彩头都不同,但相似之处是头一名必得重赏。这既是习武的贵胄青年扬名之机,也是出身平常的羽林卫上位之会。 演武台的北侧看台高一丈二,上设明黄飞熊帐,睿帝携了瑾妃,又钦点了晋王和几位功高老臣同坐。 周遭观战众人自然也是按着营帐府别而坐,晋王府这厢因着晋王被睿帝召去,席位间便以明湛昕为首。长房众人已经是恨不得将明珠大卸八块才好,二老爷明湛暄暗叫头疼,晋王整日都在睿帝跟前,明珠又棘手至此,幸好脾气最急躁任性的明重兰因着手腕疼痛而在自己帐子里休息。而明湛昕和明重虎虽已将明珠讨厌到了极处,但到底还不至于冲动到此时翻脸的地步。 幸好正在明湛暄如芒在背之时,明湛嫣打发人过来,说要请明珠过去同坐说话。 明珠本就是明湛嫣的嫡亲侄女,加上在睿帝和瑾妃面前都说过话、得过体面,那到玄亲王府的席位上依着姑母坐,也算不得什么僭越的事情。明珠自然也明白明湛嫣的心意,既是给兄长那厢解围,又不着痕迹地亲近了被婆婆瑾妃所“另眼相看”的晚辈。 虽然无意于这些雀角鼠牙的妯娌姑嫂之事,但既然与长房明重虎等人到了相看两生厌的地步,明珠自然也不愿意在晋王府营帐多坐,也就从善如流的带着白翎过去了。 到了玄亲王座席,格局又是另一番景象。玄亲王穿着紫袍坐在当中,精神似乎微微有些疲倦,却也没有挂出怎样的病容。顾王妃卧病,并没有到田猎大典,所以女眷便以明湛嫣和叶侧妃的座次为尊,二人的座次皆退了半步设在玄亲王之后。再后便依次是玄亲王的众子按着排行,一色猎甲轻装。玄亲王府不似晋王府一般上下皆习武,儿媳与女儿都一向不至猎典。明珠依着明湛嫣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去,跟予钧眼光相触时,便极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场中演武台四周设立着四面一人半高的战鼓,其下又有是六面三尺的中鼓,并军乐师四十八人,皆怀抱各样乐器。场中礼官一声令下,便听战鼓震天响起,迅疾如雨,惊动如雷。一曲平楚古乐热烈而激昂,听得人热血沸腾。鼓声戛然一歇,礼官上台高声宣读:“天佑大盛,海晏河清,万世承继,永昌永宁!“ “万世承继,永昌永宁!“数千列队的羽林郎、京策卫与猎场驻军齐声高呼,声动山野。 三呼完毕,礼官又高声唱道:“秋狝群英,武会德成!第一合,羽林卫明重山,对,一等翊卫顾乘风!” 明重山和另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尉官一同上台,均手执秋狝剑会专用的木剑,先向睿帝行礼,随后彼此相对一揖,便将木剑平举,同时出手。 羽林卫与内司翊卫论起职属是最亲近的,都是直属帝君的亲兵亲卫,但也素来彼此争锋。尤其以这秋狝剑会为重,双方各出一人为首合之战,多年来都往来角逐,互有胜负。直到四年前顾乘风被选为内廷翊卫,在秋狝剑会中一战成名,这四年来都是内廷翊卫更胜一筹。 此刻比武开始,便能看出明重山比顾乘风矮上小半头,但力量却仍有胜之。二人交手十余招,硬木剑相交连响数十声便如爆豆子一般连绵不断,二人以快打快,几乎是同时抢攻,观看起来极是精彩,喝彩声便渐渐响起。 堪堪到了五十招有余,明重山喝了一声:“中!”木剑如毒蛇出洞,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由下而上,斜取顾乘风头颈。 顾乘风错身后仰,剑交左手,挽了一个极快的旋子格挡敌招。 这一下变招又快又巧,连明珠都忍不住轻喝了一声彩。 不想众人彩声未断,便听嗖地一声,明重山翻腕一转,竟将顾乘风木剑绞飞! 顾乘风只觉好大的刚力,勉力退了两步站稳,便下颌微微刺凉,明重山的木剑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震天喝彩之中,睿帝满意地笑了笑:“晋王府果然儿郎多英杰。赏。” 第二合是京策军对翊城卫,第三合是兵部选荐的两名武举,都是依着往年的惯例,只是都不如明重山与顾乘风之战精彩。 三合完毕,两个绿衣内侍将一个大檀木盒子抬到睿帝跟前,睿帝笑道:“今年有人给朕献了这个主意,掣签相较,好让儿郎们多有些切磋机会。这倒也新鲜,只是仍需记得以武相会,点到即止。” 众人齐称:“臣遵旨。” 睿帝当下便掣出两人的名字,交予内侍,另一名礼官便在北台上高声宣唱。 这般虽新鲜了,强弱却难以均计。连选了两对,都是相差甚大,不到十招便分了胜负。睿帝便向瑾妃笑道:“你也来掣一对。” 瑾妃也不推辞,便伸手取了两张名卡。一览之下,脸色便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