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语剑庄确实不如当年,十年内先后陨了两位宗师级别的长老,如今拔尖撑场面的也只有静莲与徐棠,他们的品阶在九品,却也未入宗师之境。弟子质量也都不如从前,大多流入北府神殿,云顶之巅,重霜楼这些资源较好的门派。
剑庄地处僻静靠山吃山,更没有什么钱财能力,这些年全都依靠贺岸以及真武盟的补贴。贺北七岁就生活在剑庄了,说出去他好歹是个城主之子,实际上呢,从小养猪种地年年照样秋收。但是比起生活在贺岸身边的压迫感,他觉得在剑庄寒酸是寒酸了些,但好歹自由。
祁年道:“江湖传闻,又有一枚白子现世。”
贺北用指节敲敲祁年的肩膀:“你小子天天窝在山里,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祁年含含糊糊道:“不小心听到的。”他这些日子都在棠苑蹭饭,无意中听到姚镜那帮人起哄乱说的,还说北府神殿欲要一统武林,到时候江湖就是北府的天下了。
贺北也不是不知道这个传闻,西六街早就传开了。传闻里第三枚碎片已经现世,被握在北府神殿的手中。
贺北这个多活了一辈子的人,不光知道这碎片出现在北府神殿,还知道谁拿在手中。
北府神殿百年出了一位武学奇才,十七岁便步入九品境界,至于为何如此厉害自然少不了河图洛书碎片的功劳。
此人是北府神殿未来神女的接班人。北府神殿讲究平衡制世,一共有两位统治者。神女与神官,这两个职位必定是一男一女,共同守护治理北府天下。
贺北想到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要在真武大会上见到那位神女,便拳头痒痒。
“想必是真的。北府神殿那位神女接班人,十七岁就九品比我爹还天才,是不是人家早就有了河图洛书的碎片一声不吭,闷声干大事呢。”贺北语气像是在开玩笑,眼底却埋了刀子似的漫出一栗森然寒意。
祁年仔细一琢磨:“有道理。你说她那么厉害以后谁敢娶她,动动手指头就把你打飞?”
贺北笑笑:“那玩意儿是不能娶。”
贺北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那玩意儿不光不能不娶,还带把儿,还一辈子对他师兄图谋不轨。光想想拳头就硬了。这辈子,人打废,碎片也要抢回来。
谢倦察觉到贺北眼中忽然涌现的戾气,不明所以。
静莲笑了两声:“人家看的上你俩吗就在这儿一个劲儿的不能娶不能娶。”她抓了一把瓜子塞到祁年手里:“年年,给师父剥点瓜子。”
祁年“唔”了一声,乖乖剥起了瓜子。
“武学奇才这种东西吧世上从来不缺,你爹爹当年横空出世,可把我给迷坏了,紧追了两三年,后来慢慢发现他这人吧脾气差人长得也一般,也没什么情趣……幸好没在一起。”静莲说着说着就跑远了。
贺北跟着冷巴巴哼了一声:“难怪我娘也不待见他。”
静莲看贺北的脸脑海里自动与他娘的脸重合在一起:“你娘是个绝世美人,跟了你爹算是倒霉,什么福都没享过。”
静莲不想再多说,怕勾起贺北的伤心事,话锋一转:“我家北北从小就是我养着,肯定跟贺岸不是一个样子。北北一看就是个知道疼媳妇儿的。”
贺北扫了谢倦一眼,嘴角一勾:“那是。”
“行了,大家都回去歇着吧,明天检查你们这两年武功有没有长进。”静莲伸伸懒腰,吃太饱有些困了。
“师父,瓜子。”祁年把剥好一小把瓜子送到静莲手心。
静莲一把吃掉,起身:“都散了吧。”
夜里,贺北在沐浴间报复性地练功。
白子碎片的力量被他凶猛汲取着,浑身的皮肤被白子的力量感染的发红发烫,一浴桶的冰水已经冒起丝丝白烟来。
他心高气傲骨子里延绵着上一世的不可一世,这一世的他从头再来,说来也可笑,他十七岁武功品阶不过才四品,虽说在大部分习武的同龄人之中已经算是资质优秀,但想到上一世的真武大会上,师兄会结识那位天之骄子他就嫉妒的心痒痒。
那会儿他被贺岸打得下不了床,就是一个废物,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倦和那人并肩走着有说有笑。那人看他坐在床上浑身是伤不能下地,流露出看似怜悯的眼神,还拿起他给谢倦做的能够夏日驱热的木扇,说:“你的手真巧,真羡慕谢哥哥有你这样的师弟,每天都不会很无聊吧。”
“放下。”贺北言语冰冷,那段时间除了谢倦,他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谢倦皱眉替他说话:“没礼貌,这位是北府神殿的可君姑娘。”
可君自然亲昵地拉住谢倦的袖子,摇摇头笑笑示意他没关系。
“我管他是谁,我的东西我让碰了吗?”贺北当时就能敏锐感觉到可君对谢倦并不单纯,眼神不单纯,接触的动机不单纯。
“谢哥哥真武大会能夺得头筹真是厉害 。”可君笑的端庄甜美,目光打量着他一双伤腿。“贺兄若是能参加,定然也能夺得一个好名次。贺兄的武功品阶一定不低吧,等贺兄养好病与我切磋一番,贺宗师之子定然不一般。”
“你不会觉得人人都与你一样是奇才吧?和你比试,你是想我死?”贺北的气场冰到极点。
可君故意作出无辜神情:“没有,是切磋,不是比试,只是一直仰慕十绝剑法。”
在后来,贺北经脉决断后成了一个真正废人,那可君的怜悯神色是一点都没变。他倒是言语上不装了,直接说:“你这样谢倦看的上你么?你凭什么?你只会拖累他,令他伤心,令他气恼。败类吧,无用还不自知?你看看你,吃饭都不利索,狗都不如吗。就别任性了安分一些,你觉得你们剑庄全灭这事儿是不是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害人害己,谁沾上你算是完了。所以,放过谢哥哥吧,嗯?”
贺北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打击,他好强倨傲的性子根本无法隐忍这样的施威。
真气与内力在贺北体内极速涌动,贺北最后忍受不住白子的灼烧之意,怒吼一声,双拳锤进水里溅起不小的水花。
谢倦在听到声响后,走到沐浴间门口敲了敲门,关心问:“没事吧?”
贺北喉咙干痛,口腔中蔓延着血腥之气。他咬咬牙说:“没事。”
谢倦不放心贺北,就一直在门口等他出来。
贺北出来时候上半身只披了一件白色的单衣,胸口敞开着,露出胸部的肌肉的线条。发丝湿漉漉还滴着水,谢倦把干手巾扔到贺北头上,贺北静默在原地擦了一会儿头,没有言语。脸是阴沉沉的,与往日习惯挂笑的神情天差地别。
大约是今日吸取白子力量没有节制,贺北浑身的鲜血都仿佛被烧滚了不安沸腾着,他燥热至极,就像是一个盛满了火液的容器,他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才能缓解这份不适。
“师兄,别管我,想练剑。”
贺北提起艳山剑,几步跃起,冲出院内的高墙,身影隐在无边夜色之中。
白子的力量汲取过多就是这样,需要靠暴力来缓解身体快要溢出的力量。一开始是暴力发泄,再后来就是杀戮,无穷无尽的杀戮。
上一世贺北第一次同时启动五颗白子的力量,他屠了三座城。那遍地的鲜血淋漓对于他来说是快意是纾解,他视人命如草芥,是地狱的修罗是人间极尽的邪恶。
这是贺北这一世第一次失去理智。或许说他本来就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一直都在装罢了。
贺北执起艳山剑朝瞭望峰上的草木拦腰截断,顽石挥砍成粉末。徐棠在瞭望峰种了一小片桃树,花开真浓正是好时节,此时被贺北一一斩尽,粉色的尸骨爬了满地。
谢倦当时看到贺北有些反常以后,犹豫片刻,披了一件外袍飞快跟了出来。
他见贺北跟发疯似的在瞭望峰上面毫无章法的使用剑术,剑气纵横四方,一扫绝尘,带着浓重的杀意。那些无辜的桃花碎成一片一片,荡了满地,桃枝断成松针似的铺了一地,他想象不到第二天徐棠长老的表情。
谢倦喊:“寒川,停下。”
贺北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已经乱了。眼眶像是烧过一般猩红,透不出半点温情,完全的狩猎之意,就像是一头被惹怒的野兽,唯有杀戮才能泄恨。
“寒川,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和师兄说说。”谢倦有些着急,在夜风中,他的身形单薄,贺北在扫过一眼后,心里莫名泛起一阵心疼。
谢倦冲进贺北的剑阵,一把遏制住贺北的手腕。
“别管我,行不行?”贺北红着眼睛看谢倦,这是他头一次这样冷漠甚至有些无情的和谢倦说话。
白子的力量让他有些着魔。
“寒川,你怎么了?”谢倦觉得这样的贺北有些陌生。
贺北浑身愈发燥热,他怀揣着被外力忽然阻止的怒气,一把谢倦揽入怀里,俯首对着谢倦雪白的脖颈一口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