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着叹了口气：“……每天都打。最近这阵子他不敢出去，就天天在家里打我出气。我实在是受不啦……于是，就把他给杀了。

啊，你看到他的表情了吗？他还很惊讶！呵呵，他恐怕真以为我天生一副贱骨头，不管被他怎么欺侮都不会反抗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卓宣云的眉心越拢越紧，“我说过，你要是觉得——”

“要是我不愿意再当雷老大的情妇，你随时都可以想办法送我走——这我当然知道！”沈秋雨生硬地打断了她，“可我不想走！如果我说‘我退出’，你就会把我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给我一个全新的身份，让我从此改名换姓生活。

但是那样的话……我就再也不能回来这里，再也不可能见到你了……是么？”

卓宣云认真地看着她：“这是规矩。你在雷老大身边当了五年线人，一旦脱身必会遭到他的报复，为了安全……”

“五年！你也知道我已经当了五年的线人了！”沈秋雨双掌猛然用力，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把。其力气之大，就连她手旁汤锅里的汤汁都飞溅了出来。

“我是为了什么才忍到今天，你难道不知道吗？！”沈秋雨的声音又高又细，隐隐还有些颤抖。

“我一开始就说过，你的性格，并不适合当线人，而且你做我的下线也不符合警队规定。你其实应该去过自己的生活。”

相比沈秋雨那近乎崩溃的声音，卓宣云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水，淡得不带一丝情绪。

“可……可是我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沈秋雨抬起脸，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五年前，我爸爸欠下巨额赌债，雷老大就看上了我，要我做他的女人，替我爹还债。

从那时起，我就觉得自己脏了！脏到我自己都不想再活下去了！

在我试图自杀的时候……是你救了我！也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像你一样，活得坚强又独立！我只是、只是想让自己活得更有价值！哪怕能帮你一点点都好！

反正雷老大喜欢我……我跟他，既能替我爹还债，又能帮上你的忙……我每一天，每一天都是这样想，才能让自己活到现在的呀！”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了啜泣的声音。

卓宣云站在原地，仿佛一尊雕塑。良久，她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熟悉的号码。

“喂，我是特案组卓宣云。和田南路866号盛豪小区内发生命案。对，地址是盛豪小区B栋1604室。嗯，没有危险，凶手已被控制。”

她打完电话，抬头看到沈秋雨那不敢相信的神情，淡淡道：“雷老大有家暴你的历史，你又是警方的线人——只要你自首，应该不会被判得太重。”

沈秋雨傻傻地看着她，像是完全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她看了好久，慢慢转过眼神来望着那一桌子饭菜，用梦游般的声音说道：“宣云，你知道吗？我一直……一直都想成为像你这样坚强又勇敢的女人……我们相识五年，却从没有坐下来一起吃过一顿饭……

我如今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陪我好好吃完这顿饭，就当是最后一次……可以吗？”

可卓宣云还没有回答，她又自顾自地接着说了起来：“对哦，你是不会答应的……警队的规矩嘛，你怎么会在凶案现场，坐下来跟杀人凶手吃饭呢？”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笑出声来，像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一般。

她慢慢地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又去拿了双筷子，才终于在餐桌前坐下来，开始认真品尝自己做的晚餐。

但没吃几口，她的手便颤抖得夹不住菜了。一只晶莹的大虾仁从她的筷头滑落，掉到了桌面上。

她低着头，整个人不可自抑地颤动着，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一滴又一滴砸下来，滴在碗里，落在桌上……

卓宣云仍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窗外，楼下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事关命案，末海市警方出动的速度向来迅捷。

沈秋雨猛地将筷子扔到了地上，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朝着她：“宣云！我……是不是又做傻事了？我又把自己的人生给毁了，对不对？”

卓宣云没有回答，她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却像一汪深潭，让临潭凝望的人在不知不觉中便想沉入潭里，溺毙其中。

门外很快传来了脚步声——警察就要到了。

桌边的女子开始痛哭失声，她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哭得声嘶力竭。

报警人是整个末海市警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卓宣云，所以警员们冲入屋时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经验丰富的刑警在进门后很快就掌握了情况，迅速分工，封锁现场后便开始了调查记录的工作。

负责带队的警官小心翼翼地凑到卓宣云跟前：“卓警官，请问……这位嫌疑犯是您亲自抓获的吗？”

“不是。”卓宣云眼皮都没抬，“是她主动打电话通知我的。应该算是自首。”

“哦哦！好的好的。”带队刑警一边记录一边又问道，“那，卓警官您认识这位嫌疑犯吗？”

卓宣云点了点头：“死者是末海市东区地下首领雷老大。你们回去对一下资料就知道了。至于我与嫌疑犯的关系……警队内部资料里也有，回去后你把情况如实上报。符合条件的话，他们会把相关资料给你的。”

“好的好的！”带队刑警连连点头。

卓宣云的意思很明确了——她与这位女嫌疑人确实有关联，但具体什么关系，他又够不够资格知道……那就不一定了。所以现在她不方便透露任何信息。

这是一桩简单的激情杀人案，并不需要卓宣云所在的部门出面。她把情况交代清楚后便打算离开了。

雷老大死了，整个末海市地下社会的结构都有可能因此发生动荡。还有好几个刺头说不定会伺机而动，她还得回去交代人盯着才行。

“宣云！宣云！”

卓宣云才走到电梯口，沈秋雨不顾在场刑警的阻拦冲了出来，哭喊着朝她伸出了手。

“我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你了？！”沈秋雨哭得泪痕交纵，整个人像一朵被狂风暴雨击打过的花朵一样，几欲倒地。

卓宣云没有回头，她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下一秒，便举步跨入了电梯，当着沈秋雨的面按下了电梯门的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