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昭夏国并无男女必须分桌而食的规矩,祭灶过后,楼家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席间,老太太又想到了远在外地的小儿子,施施然将手中银箸放下。 楼思玥就坐在老太太旁边,刚吃下丫鬟给布的菜,就看见祖母的动作,忙问她是怎么了。 昨晚老太太看信的时候,她并不在身旁,舒氏也没有和她讲,因此不小心提起了不开的一壶,引得老太太忳忳道:“好好的一家人,偏偏缺了你叔父……” 楼思玥还想问叔父为何不回来,就看见了姐姐对她使眼色,忙懂事地闭上嘴巴,听着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劝慰老太太。 被子孙们劝说了半晌,老太太面上也有些臊得慌,道:“我并非刻薄古板之人,何尝不曾体谅他们,只是每年都能见到的人,今年却不在跟前,我这心中没什么着落罢了。” 众人也都知道老太太是抹不开面子在嘴硬,便不再劝。 武安伯仁孝,不忍心瞧着母亲这般感慨,便道:“儿听说朝廷预备在地方遴选几位政绩出众的官员调进京都,过几日儿便去拜访丞相,看二弟是否有机会回京。” 话音未落,老太太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却强压下这份激动,道:“朝廷吏制严明,你略一打听便算了,万不得行贿。” 武安伯颔首应了,老太太这才重新拿起筷子,脸上喜不自胜,抬眼看见坐在对面的大孙子,也有心情打趣了:“文翰,给你岳家的年礼可都备好了?” 楼宇恒向来温润淡然,此时却难得地微红了耳根:“皆已备好,祖母放心。” 舒氏也笑道:“年后便成亲了,还有什么可羞的?” 楼宇恒局促地抿唇笑笑,老太太咳了一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求别像你叔父,娶了媳妇忘了娘。” 看她还是对二儿媳的事情耿耿于怀,众人也不搭腔了。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民间自古便有“二十四,写大字”的习俗,人们会在这一日挥毫泼墨,写下迎接新春的楹联。 腊月二十四,萧盏登门,除去丰厚的年礼之外,还有定国公手书的一张“福”字。 老太太有意教阿婉带着妹妹同萧盏一起玩,可萧盏并不买账。 楼思玥虽喜欢缠着姐姐,但打心眼儿里害怕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义兄,一见他瞪了过来,连忙松开握着姐姐衣袖的小手,改去牵三哥的手,整个人黏在他身上,乖乖道:“你们去吧,我要和三哥哥去捉雀儿。” 萧盏满意地收回目光,拉着楼挽裳要去书房,道:“古人云:礼尚往来,我给姐姐带了一张福字,姐姐也要回礼才是!我不要姐姐的刺绣,怪累眼的,这回只求姐姐一联墨宝,好贴在卧房时常观摩。” 楼挽裳看着堂弟将胞妹领走,这才将注意力又重新放在萧盏身上,自然没有听清他的话。 “你说什么?” 萧盏没有半分不耐,又重复了一遍。 贴在卧房?总觉得略显奇怪。 楼挽裳摆了摆手:“国公爷乃书法大家,千金难求一字,寒舍沾了你的光才得国公爷赐福,你竟要换我这上不得台面的字,可别让我现眼了。” 萧盏不依:“我临摹了姐姐的字体,莫非姐姐也是在影射我的字难看不成?” 说来说去,还是被这小混球给绕进去了,楼挽裳揉了揉额角,道:“写也成,但不能贴于卧房,我给你写一联书房的对子,你要是不要?” “要!”萧盏生怕拒绝之后连书房的对联都讨不到,便急急答应,并不知他的婉姐姐正在心里偷偷笑他。 语蓉研好了墨,楼挽裳思索片刻,提笔写下两句前人的诗,尽量将字写得大气些。 萧盏等不及墨干便接了过来,读道:“风前始觉苍松劲,雪后方知翠柏贞——姐姐这字与平日不同,却也好看得紧!” 楼挽裳笑道:“写下这个可不是教你夸我的,是望你时时勉励自己,切不可贪玩荒了学业。” 萧盏讪讪然,抿起嘴角笑道:“姐姐放心,我已不似从前那般顽劣不堪,再不会对西宾不敬。” 没识得楼挽裳之前,他不肯读圣贤之书,整日与纨绔子弟花天酒地,先后气走了三位西席先生,将定国公的老脸都丢尽了。 定国公训斥甚至鞭打都没扳过来他这无礼行径,乃至后来无人肯买定国公的人情,都不愿过府授课。 如今却是不同了,萧盏在楼挽裳的熏陶下渐通义理,再不肯做一个胸无点墨之人。 楼挽裳知他秉性,断不会在她面前做些阳奉阴违之事,既应了她,便会竭力完成,因而欣慰地笑了起来,将一个包袱递给了他。 这场景似曾相识,萧盏双手捧着它道:“姐姐又要送我什么好东西?” 楼挽裳亲手打开包袱,将里面一个枕头样式的东西拿了起来。 “姐姐送我一个软布枕头?”他惊奇道。 楼挽裳摇摇头:“非也,你瞧——”她将软枕两侧拳头大的口子翻给他看,示意他将手伸进去,“里面用的水貂绒,很是暖和。” 萧盏将两只手都抄在里面,乐呵呵道:“这是暖手的玩意儿?姐姐是如何想出来的?” “听芙说北地严寒,穷人家用不起银炭手炉,便塞上棉花缝这么一个暖手枕。”她看着他道,“我见你时常将手缩进袖中,却不愿用暖炉,想着许是麻烦,便想起这么个法子。这东西可比手炉轻多了,你莫再嫌它。” “怎会?姐姐便是送我一块补天的大石头教我带着,我也宝贝似的天天揣怀里!” “你呀!”楼挽裳娇娇嗔他一眼。 前厅传饭,因有外男在,武安伯想着再与女眷同桌未免不妥,便邀侯爷入男席。 萧盏刚从楼挽裳这儿得了个可心儿的礼物,非要围着她打转儿:“年前怕是只能见姐姐这一面了,年后大小宴席不断,更是没空儿同姐姐叙话了。” 他说得可怜巴巴,楼挽裳和舒氏有些心软,老太太环顾一周,见楼思玥还没到,也起了旁的心思,便道:“罢了,侯爷是你们夫妻义子,都是一家人,先坐吧。” 丫鬟婆子又忙着将两桌吃食并做一桌。 这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转进来道:“三少爷和三姑娘到了。” 帘子被掀起,楼思玥提着下裙跑进来,兴高采烈道:“我捉到雀儿了!”见众人皆已落座,眼中的兴奋立时被局促取代,红了脸道:“阿玥无状,来迟了。” 后面的楼宇尧快步赶上来,将手中的鸟笼递给小丫鬟,也忙告罪。 老太太向来疼这一双孩子,佯装生气地斥了两句便让他们坐下了。 往常只要有姐姐在,楼思玥必是要黏着她的,这回却看到姐姐身边坐着那个黑脸义兄,想也不想便蹭到了母亲身边。 老太太还想着让她和萧盏多凑一凑,在席间试过几次,见二人都不想多理对方,便暂时歇下了这个心思。 萧盏临走之时,顺手摘走了楼挽裳佩在腰上的香囊,笑道:“看来姐姐真是喜欢那盒香膏,如今连香囊的味儿都同它一样。” 楼挽裳伸手向他讨还,解释道:“只是怕味道太杂罢了。” 他自是不肯还的,莹白修长的手指捏着小巧的绣囊,置于鼻下轻轻嗅着,道:“我自知无法与姐姐一同守岁,有这味道笼着,如同姐姐在身边一样。” 萧盏最后走时也没有将楼挽裳的香囊归还,反而一把掖进衣袖,怕她不依,连连笑道:“姐姐也全我一回‘暗香盈袖’的风雅吧!” 楼挽裳奈何不了他,便抬手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嗔道:“诡辩!” 至于这香囊是否伴着他守了岁,楼挽裳不知,她自己却是结结实实地熬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