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微博上永远有一条有关“杯具夫妇”的CP热搜顽强地盘踞在热搜榜前列。 顾名思义,“杯具”就是恶意炒作程北庭和鞠黎子CP话题的名称。不仅是在为节目造势,也是在为他们两个下部合作的新剧铺陈。宣传部给我们安排这个文案任务的时候我特别想冲过去咬人,我觉得他们很针对我,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领简直登峰造极。但考虑到我还要活命,我只能含着泪硬生生地接了下来。 于是“杯具夫妇”这个不太友好的名称便在我的妙笔之下光荣诞生。 我自认为已经活得足够艰辛,然而比起来还是需要跟宣传部那些魔鬼对接的肖环更痛苦。虽然这几天经过黄导的狂轰滥炸之后我们个个心理已经麻木,但这丝毫没有减轻我们生理上的负担。 “要我多写点暗戳戳的糖……大哥,你就算把我的眼睛戳瞎我也找不出啊!”肖环对着宣传部的负责人一顿鬼哭狼嚎,“剪辑部现在只差用纳米显微镜看了,别说什么语言互动身体接触,他们两个在对方眼里就是真空的!” 我走过去摸摸他的狗头:“你要知道,程北庭一天到晚清心寡欲得跟个和尚似的,你要他对一个异性宠溺……”我长舒了口气,“不好意思,他长这么大恐怕还不会写这两个字,他嘴下留情就是对一个人最大的赐福。” 然而宣传部不倦地寻衅也很闹心。当然最闹心的是我,我心里总是悬着一口闷气,间接导致我这几天工作效率一路高升,甚至得到了黄导的赞誉。直接影响就是我这两天的脸色堪比经融危机股票崩盘,神奇女侠大闹天宫……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总之这段时间我一直闷在幕后辛苦作业,是以我也有幸不与程北庭碰面。 我这个人十八般武艺,尤其擅长的就是逃避。 · 在岛上苦苦挣扎的将近一星期,我们已经被迫认命这里网速能把任何视频卡成PPT的问题。顺带一提,这个岛在故事中作为背景是一个蒙尘已久的无人岛,需要营造成魑魅魍魉丛生的边缘地带。而事实上它是个与现代高度接轨的旅游基地,连肖环买个早饭都能一路扫十几个二维码。是以此番被迫被打回原形,我替岛感到十分委屈。 而网络只有在拍摄现场的幕后,酒店休息室和海边的一个咖啡厅才堪堪不辱它身为网络的尊严。 收工的时候我一般不会回休息室。不是因为怕偶遇程北庭,我是因为休息厅人满为患,而风水宝地需要给更需要它的人坐,我才选择舍己为人。所以我每晚偷偷摸摸地留到咖啡店,纯粹是因为我的博爱和善良。 肖环总有点娘们唧唧:“你人生地不熟的还是算了吧,万一哪个眼瞎的看上你了呢?” 我一本正经:“最新研究表明,暴力游戏并不会使人产生暴力倾向,网络延迟才会。在这种卡成一帧帧的情况下写剧本和文案,我拆不起电脑,我会把你给拆了的。”然后我拍拍他的肩,“放心,要瞎早瞎了,也不会等到今天。” 肖环想了想,表示十分赞同。 · 咖啡厅到了傍晚人不多。敲击键盘的扣响和着微咸的海风和朦朦胧胧的月光,工作的乏善可陈变得略显美好。 老板是位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就住在旁边,所以也不急着打烊。一般我在旁边累死累活的时候她在咖啡厅的小角落里偷偷看电视剧,我每次瞟她一眼都必须喝三大口咖啡,才能稍微压制我内心喷薄的不平衡。 工作到后面手指难免有些抽筋。这不能怪我,肖环他们总说我敲键盘的时候劲道好像跟键盘过不去似的,看着我通红的手指,他们每每都非常心疼键盘。 我四处活动筋骨的时候,余光偷瞄到那姑娘捂着嘴也遮不住一脸姨母笑,再定睛一看,正好放的就是《浮光》。 她注意到我的存在,然后抬起头朝我弯着眼睛笑了笑:“小姐姐,你看过这个吗?这个真的好好看啊!” 我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听说名气是挺大的,不过我还没看。”然后我喝了口咖啡,状似无意地添了句,“其实是因为里面男二号长得太丑了,辣眼睛。” 那女孩好像听到了什么鬼故事,猛地身体一抖,甚至情不自禁按下了暂停键:“姐姐,你这美瞳是不是质量不好啊?是不是有人给你塞钱要你说庭庭的坏话,不说就锤爆你的狗头的那种?”顿了顿,“还是你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不然视力怎么会有问题?” 我真诚地表示想把嘴里那口还没咽下去的咖啡吐她脸上,然后顺带讹她一笔。 “贝贝虽然演技褒贬不一,但饭圈对他的长相还是审美统一的。”她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我们贝贝就算不笑,也简直是仙子啊!” 我被她这一声甜腻的轻唤惊得虎躯一震,然后忽而想起程北庭之前对他那个角色的嗤之以鼻,又问:“他在里面是不是演了个特别苦情的角色?” “就是那种先虐女主然后被女主虐的原地打滚的那种角色。”她想了想,露出了很遗憾的表情,“自古男二多苦情,他其实一直喜欢女主,但自己没发现,等他好不容易明白自己的内心之后,女主已经……” “邱筱筱。” 还没等她抒情完,随着这一声对我名字的轻唤,整个店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然后我对着随着电量耗尽的我那还没保存的文档默默垂泪。程北庭啊程北庭,你说你来就来吧,不过你是什么雷神还是我的名字是什么断电的咒语,怎么时机掐准得和拍电影一样? · 店长姑娘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口中“贝贝”的降临,只急着说要出去问问断电的原因,黑灯瞎火的突然倒省去了很多解释的麻烦。海边的夜晚,晦暗夜色的包裹下使得视线着实看不真切,也多亏了这样浓稠的夜色,让我减少了些许面对面时的尴尬。 此时他正连上紧急电源找回我那不翼而飞的电脑文稿。电脑上的微弱的灯光映射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惊悚的美感。 我不敢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脸看,是以只能做作地保持视线进行圆周运动,这个动作做久了总让我有一种眼珠子要随离心力飞出去的错觉。在十分钟的死寂之后,他终于提醒我:“紧急修复后东西都回来了。”没等我道谢,他又先一步抬起眼眸,莫测的眼底有一星半点微光打落的亮色,“话说回来,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文笔进步了?” 我对他突如其来的表扬不知所措,谦虚地摇手:“没有没有,我还有很多不足和要学习的地方。” 他点点头:“真巧,我也这么觉得。”顿了顿,“不过还是值得表扬,比起高二那种看一眼智商狂跌,坐着火箭都赶不上你脑回路的作品来说,起码你现在写的东西,正常人能看懂了。” 我抽了抽嘴角:“朋友,我这是高级黑还是在表扬我?我写的明明是中文!” 他没再接话,脸上又浮现出我那很熟悉的嫌弃表情。但很惊奇的是,尴尬在这样许久没有的平静对话中有渐渐弥散的趋势,之前不知所措的慌乱被熟稔的抬杠取而代之。 我这样想着,突然感觉肩膀上搭上一只手。 上天作证,我其实是一个信奉科学的无神论者,所以我这一声响彻云霄的“啊——”和什么“恶灵退散,急急如律令”不过是我在追寻科学的道路上一道小小的挫折…… 然后坐在对面的程北庭乐不可支,挥了挥他那只欠抽的蹄子,“是我。” 我瞪他:“你怎么还停留在捉弄同班女生的小学生阶段?返老还童?” 他一脸人畜无害:“我是想问你走不走,我也没想到你会吓成这个样子啊。”说着他又偏头看了看窗外,“短时间估计不会来电了,明天还有最后一天的拍摄,不然在这里将就一晚?” 我赶忙摇头,解释说我还没洗头,不想以一个油腻的造型地和你一起上娱乐版头条。 · 于是他缓缓伸出手。 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在屏幕的微光下显出不太真实的艺术感。我从前就很爱盯着他的手看,总觉得他这双手很禁欲很变态。于是可能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勾去了智商,我迟疑了片刻,克制住了想把它捧起来研究的冲动,然后把手搭了上去。 他失笑:“我没带手机,谁要你的手了?” 我一边忍住羞耻一边强装镇定递出手机,恨不得扒在墙壁上假装自己是一幅壁画。 岛上的海风裹挟着略微发涩的咸,充盈着整个鼻腔。我跟在程北庭的背后小碎步行走,一前一后。他的脊背被衬衫勾勒出清晰的弧线,边角处有几道按压过的褶皱,微微侧身,眼里装满的是满天星光。 我经常会被他这张侧脸蛊惑,上学的时候百看不厌。尤其是他的眼睛很亮,亮到让我总是出神思考他的眼珠子能不能照明。 然后我糯糯地吸了吸鼻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没有回头,保持着悠闲的步伐走在前头,我这个视角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睡不着出来跑步,已经养成习惯了。” “深夜跑步,这是什么可……爱的癖好。”我锤了锤自己隐隐作痛的良心。忽而想起要不要重提那天受伤时的不欢而散,下一秒却忽而感觉到他走路的步伐有所变缓。 最后又回到了与我并排。 可能是海边的清凉能让人舒缓紧绷的神经,可能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我没有吃力不讨好地再去触碰那天那个雷区,反而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情况下张牙舞爪地讲了许多我最近写的故事,包括发在网上无人问津石沉大海的那本高中时写的小说。等我回过神来时,我抬头撞上他抿着唇角的一抹浅笑。可能算不得笑,只是延伸出一点弧度,透出令人心动的力量。 我木讷地问他笑什么。 他摸了摸嘴角,将笑意拂去,淡淡的解释说因为听起来很傻。 不知道是不是夜风在我耳边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总之这话里隐隐带着笑意,笑意里还有几丝微不可闻的宠……算了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 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他口袋里突然一阵震动。 他啧了声,然后很做作地说了句原来带了手机啊,我笃定网上那些抨击他演技的桥段一定是出自真情实感,因为他的这个表演实在是很没有诚意。 他和手机那边的人低声说着“突然想”什么的,我听不清。我只是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提出分道扬镳的建议,如果我这个时候不走会不会显得我在期待什么或者很不矜持……不过说实话我还尚处在一种不太清醒的恍惚之中,这个夜晚太过朦胧和美好,感觉像是点燃火柴的一场梦。 还没等我恍惚完,程北庭先我一步接完了电话。我们两个面面相觑良久,仿佛是在研究对方的五官有没有哪里不正常。大概是觉得我的脸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观赏性,他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在我的头顶凝滞了半晌,又慢慢地提起了我外套的帽子,然后扣上。 眼前突然被微凉的材质覆盖,遮去了全部视线。 我还没来得及拨开,头顶突然好想被什么触碰,很轻很快,只一瞬间。 视线重回清明。 然后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匆匆转身,布景是墨染般的漆漆夜色,和一两点莹莹星光。 我还愣在原地没回过神,但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我奇怪的发现他离开的时候步履不太从容,不大像他以前装逼装全套的作风,很快很急,徒留一声轻轻浅浅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