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撇过头,温声叮嘱。
“檀云,替乐姑娘戴好,好生顾着她,雨大莫染了风寒。”
“是,大人。”
乐珂在檀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替她整理着装擦拭头发的檀云探头探脑的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随后贼兮兮的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嘀咕。
“乐姑娘,方才大人对您可是格外心细呢。不过乐姑娘也是,没想到您对大人他...竟愿意豁出性命。”
檀云说到此处,语气有些唏嘘。
夜里她与宋程接到大人的飞鸽传书后,便带着大人的手信去见了韩将军,于是才有了方才这一出将计就计。
吕太守心狠手辣,不仅院子里备了杀手,竟还故意露出所谓的薄弱防守处,引大人上钩。
若不是大人谨慎敏锐,早早命了他们与韩将军相见后便赶来此处潜伏,不然大人就真要中计被当场射成了筛子。
不过此事大人定然没有告知乐姑娘,大人虽看着温润,骨子里却因所处位置的危险性,极为谨慎言行。
可什么也不知晓的乐姑娘,方才却能如飞蛾扑火般,护在了大人身前,甘愿赴死。
当真是奇怪,她与宋程近乎日日跟随在大人身边,大人是何时认识乐姑娘的,而乐姑娘又是何时对大人如此情根深中。
世间真有这样决绝不顾自己性命的情爱吗?
檀云有些困惑了,她跟随宋止几朝出生入死,见惯了朝堂上不见硝烟的纷争,见惯了闺阁夫人面上端方,背地里却自私狠辣的模样,见惯了太多喝人血,吃人肉的贪污腐化。
却还是第一次见像乐姑娘这样的人,眼底纯净没有贪念和欲念,可以为了另一人不管不顾,不计后果。
蓦地,她想起与大人青梅竹马的姜姑娘。
趁着乐珂愣神之际,她悄然抬头打量了眼。
宋程说姜姑娘是个好的,瞧着大人对姜姑娘的模样,想必也是觉得她是个好的。
可她如今怎么觉着,比起姜姑娘,她觉得乐姑娘才要好上许多啊。
檀云想着远在宋氏府邸的夫人,还在为大人娶妻忧愁烦心。
又瞧着方才大人对乐姑娘的态度,怕是将来会生变。
要不,她是时候该书信一封给夫人,叫她放个心?
檀云洗着帕子,脑子里却左右思索起来。
过了片刻,她见乐珂还没接她的话,神情逐渐变得肃穆。
她有些慌了。
她终归还只是个下人,而乐姑娘瞧着再待人和气,也还是个未出阁的闺中少女,面皮是个薄的。
她方才那话,委实越举大胆了点,忘记了身为侍女的本分。
“乐姑娘莫脑,是檀云莽撞了,方才的话还请乐姑娘您别放在心上,檀云待此行一了,必会回府领罚,还请乐姑娘恕罪。”
檀云清了帕子,便往车厢的毯子上一跪,规规矩矩的给乐珂赔罪。
膝盖撞击车厢模板的声音,将乐珂从沉思中清醒。
她瞧着刚才还情绪活泼的檀云,突然变得惶恐起来,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快起来,我刚才是在想别的事,大概脸色不好看了点,并不是你的原因,别慌张,檀云,我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你不需要跪我,往后别再这样了。”
檀云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放在现代,还是个上初中或高中的小女孩。
在这封建社会,却要习一身武,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最终因护主,十五六岁就丢了性命。
这么一个看着可怜巴巴的女孩子,难得活泼一次,却被她的脸色吓到又缩了回去。
“我先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是喜欢你们家大人宋止啊,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
乐珂将檀云搀扶了起来,边解释安慰道。
“那是什么。”
终归是年龄还小,即便平日里老沉稳重,此刻见乐珂真没有要生气羞恼的意思,还是没能忍着好奇心,巴巴问了出来。
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乐珂一时间愣住。
怜惜?或者太过于共情了宋止?
“这个你往后就明白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乐珂含糊的搪塞着,脑子里转而续起了刚才的事。
她仔细思索了一番,今晚一系列的事她大概是捋清了。
吕太守假意设宴款待宋止,故意将他留在府中,之后又借着丢失重宝的虚假借口,实则是想要弄死宋止并抢走虎符。
这是一出鸿门宴。
宋止察觉后,怕是借着那飞鸽吩咐了宋程和檀云,不知用什么法子搭上了韩将军。
随后便有了最后那一出。
乐珂抿了抿唇,眉宇再次紧促,低垂的眼里似有火焰在跳动。
宋止明明部署好了一切,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她,仅凭着一腔孤勇挡在他身前为他挡箭的举动。
是不是,很傻啊。
她以为她是拼尽全力的举动,在宋止的眼里,却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和可笑。
看着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模样的他,实则也在防她,他并不信任她。
那她先前说的那些,他又有听进去过半分吗,放在过心上吗。
思极此处,将宋止从书中所营造的形象剥离开来看后。
乐珂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这一事实。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羞恼,又有些委屈。
整个人闷闷不乐的蜷缩成一团,耷拉着脑袋,脸皱成了一团,像极了被遗弃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