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夏似是没听到冯伯的话,对着周舒道:“走小路不用绕,要近许多,走吧,我们在前面走走看。”言毕,让冯伯去把马车赶回来走大路到渡口等候,和周舒一起慢慢向前面田埂的小路走着,路边许多黄白的小花,在春风中微微颤动,插着秧苗的水田映照出明亮的蓝天。
两个人慢慢向前走,本来心事重重的周舒被这春日的美景弄得有丝恍惚,这一刻,仿佛那些生死那些离别都变得遥远,眼前浮现的郝大嫂他们的死状如一场大梦一般,回不回家不再重要,甚至前方的路都不太重要。
两个人向前走着,都不说话。
周舒无意识地伸手去薅那野花,拿在手中揉搓:“林大人对这里很熟悉?”
林月夏点点头。
“为什么说迷津渡不吉利?”
林月夏望着前方,眼神变得渺远,半晌道:“迷津渡口前面的这条湖叫做冷湖,我小时候听我师母说,这条河的河神十分贪婪,总嫌弃岸上的人献祭的不够多,他妒忌相爱的人,妒忌有梦的人,妒忌有智慧的人,他总会在某个时机让你不得已做出献祭,献出你最珍贵的东西。”
“这是真的吗?”
“可能是真的吧。传说这些,我都是不大相信的。”林月夏轻描淡写地道。
“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说呢?”
林月夏不语,带着周舒继续向前,前方突然开阔,蔚蓝的水面有轻舟点点,从渡口看,这里平如镜,春风吹拂波光粼粼,远处凝山如黛,恍如仙境,想来就是林月夏所说的冷湖。
林月夏:“我们所在的地方其实是金尘山麓一处山腰,凝山后方还有一处高山,那里山顶四季冰封,雪水化了便流入这冷湖中,而和迷津渡相对的有一处泻口,船只若是不慎,堕入那泻口,便会粉身碎骨。如此的条件,自然是有这样的传说。”周舒听着这有些恐怖的故事,再看那平静如画的湖面,突然想到,不管发生了什么,这风照样吹,这湖水照样流淌,她离开了原来的世界,除了给父亲造成刻骨铭心的痛苦,对世界所造成的影响恐怕相当有限,时间很快就会埋葬一切,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这样想来,不由更加恍惚了。
天色向晚,湖面上的轻舟向这边驶来,渔人从小船上下来了。
那些人担着渔网、渔获,从船上下来,似在说着什么,很是开心的样子,有老有少,穿着颜色暗沉的棉布衣裳,有个年轻的渔女裤脚卷起,湿漉漉的光脚穿着一双鲜红的木屐,没有戴斗笠,长着一张虽黑却俏丽的脸,一双眼睛往林月夏这边瞟。
林月夏对这些早已习惯,将斗笠向下压了压,和那些人擦身而过。
周舒则充满好奇,似乎和那些人相识似的认真打量他们,待他们离开,周舒还在左顾右盼,不知在看什么,林月夏伸手去拉周舒的手,周舒蓦地回头,看到林月夏的瞬间,眼睛亮了。
林月夏说不出为什么,就伸手抱住了她,周舒手中还有些野花的土腥味。周舒被这猝不及防的拥抱弄得有几分措手不及,在此时却莫名有几分满足,她伸手轻扶林月夏的背,望着天边的晚霞。
林月夏的心轻轻跳着,只觉得怀中女孩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在她面前是如此的自如,陌生则是一个乡下女孩子怎么会这么安然地任着男人拥抱,她的种种行为和别人口中的金六娘都大相径庭,她说自己失忆了,却记得奇奇怪怪但很有效果的化妆术,他甚至可以肯定她并不认识符咒不认识女书,却是认识汉字的,这太奇怪了,他怀中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心中无数疑问涌现,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在想什么?”
在想这一切绝不会长久。周舒心里道。
“在想,再这样下去,河神会误会的。”
林月夏听到她这样说,轻轻笑了,放开了她。他当然是不爱她的,他只是有些喜欢这个女孩陪着自己的感觉。这样放松,这样恬然,让他仿佛忘了那些深仇大恨,那些无时无刻不在的压抑。
可是她爱他吗哪怕看着他的眼睛会发光,她对他似乎没有要求,她似乎不需要他任何承诺,也对,像她这样地位出身,能够得到他的青睐,她还要期望什么呢?
林月夏这样想着,心里莫名一阵心安。
身后传来马蹄哒哒声,却是冯伯赶着马车过来了。
“呵,渡船来了!”冯伯道。只见此时渡口旁施施然赶来两个白面道士,背着行囊,也在等待渡船。
那渡船越来越近,看上去就是个宽阔的筏子,此时上面已经坐了几个人,船头船尾船中间各有四个艄公,均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