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这么厉害,怎么会跟我们一样是新兵呢。”熊虎没轻没重的一巴掌,拍在了顾修后背上,拍得顾修身形不稳,险些摔了个趔趄,手里才吃了一半的红薯也掉了。
“君王旨意如此,我是奉旨行事。”顾修勉强站稳,耐着性子与眼前这个心智残缺的熊虎解释。
放眼整个新兵营,众人皆因他是皇子身份不大敢与他相交,也只有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大个愿意缠着他说话。
隔了几日,高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不顾丁泉的阻拦,便在新兵的训练科目里加了一项抬重物的耐力训练,这种训练十人一组,这十人要一起撑着一块重约五百斤的石板扎马,足一个时辰后才能起身。
顾修被分配到的一组里因为有了熊虎,因此只有五人。
重石压着肩头,一点一点的消耗着少年人的精力与耐力,不过半个时辰下来,众人的体力几乎都达到了极限。
顾修的这一组中有一个名叫宋煜的新兵与顾攸同龄,只比顾修大三个月。身体素质也和顾攸差不多,每日晨起跑山都能听见他鬼哭狼嚎的动静。
这会儿是拼耐力的时候,这个少年自然受不了,挺了几次肩膀,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快要昏厥。
“撑着点,这会儿倒了,这石板会砸死你的。”顾修咬着牙,腾出一只手将宋煜推了出去。
宋煜迷迷糊糊的歪了个身子,栽倒在一旁的地上,原本五个人承重的石板开始倾斜摇晃。
熊虎吼了一声:“撑不住了!”
“稳住,一起往旁边闪开。”顾修强忍着肩头的剧痛,朝同组的几人示意,众人会意,一齐朝一旁闪开,直至石板轰然落地。
“做什么!偷懒么?”巨大的声响引来了正在队伍中巡查的高笙将军,见了眼前石板落地的惨状,以及那个脸色苍白,丢盔卸甲的宋煜:“是哪个废物先撑不住的?自己站出来罢。”
“高笙将军,石板落地,已险些伤人,您还是快些叫军医过来吧。”顾修撑着宋煜的肩膀,挺身立在了高笙面前。
“七殿下,您虽是皇子,可这新兵营内,是臣说了算,臣说要惩治那些撑不住的废物,便要惩治,您似乎无权过问。”高笙轻蔑的看着眼前这个强出头的少年:“臣记得自您入营的第一日起,便告诉过您,新兵最重要的便是服从。”
“新兵不是奴隶,你也不是生来的将军,新兵来此受训是为了来日报国,不是为了折尽傲骨,任你凌!辱的。”顾修冷着脸,目光凛然如刀的看着眼前那位手持马鞭的高笙,那股自然而来的天家贵气,压得军武出身的高笙多少有些喘不过气来。
“殿下,如您所言,今日之事是臣错了?”
“错了,而且大错特错。石板沉重,稍有不慎便会坠地伤人,新兵中如有耐力不足者,极易被此所伤,新兵未上战场便先伤亡于军营之内,高笙将军是觉得自己有几颗脑袋,能担得起这样的失职。”顾修的声音提得很高几乎是呵斥的口吻将那位高笙将军说得一愣。
“好。臣的错臣认。臣可以让新兵放下石板,不再受训”高笙定了定神,重新端起了做长官的架子:“可殿下今日身为新兵,不服军规管束,顶撞长官,又该如何处罚?”
“一切,依军规行事。”顾修立在高笙面前,眼神没有一丝退缩,语气也没有半分退让。
“依军规,殿下今日要围着军营跑足二十圈。”高笙挺着身子,指着半径足有一里多的新兵营,挑眉看着顾修。
“好,我认罚。”顾修没有迟疑,稍稍整理了身上的轻甲转身便朝远处跑了起来。
顾修围着军营跑了半圈,熊虎拉着宋煜跟了上来:“殿下,你跑慢点,我们陪你。”
“陪我做什么?别给自己找罪受。”顾修看了眼身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别啊,咱们都说好了陪你了。”
顾修又独自朝前跑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影子。
再一回身,只见那些与顾修一齐受训的新兵都一起跟了上来。
顾修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得救了。
所以这群人心甘情愿的陪着顾修。
***
除夕宫宴,顾修没有收到回宫的旨意,君王顾鸿倒是以顾修的名义往新兵营里送了三百只肥美的羊羔。
香嫩可口的羊肉,让整个军营不能归家的驻军都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记住了这位与他们同甘共苦的七皇子顾修。
新兵营的训练很是辛苦,伴随而来的便是胃口大开。在韩墨初这些年悉心的教养之下变得举止得体的小狼崽子顾修,一夜之间恢复了幼年时在北荒时的状态。
因为饥饿,顾修也根本顾不得什么国朝皇子的形象,与众人一起席地而坐,一手抓着一只羊腿,啃得满面油光。
顾修一边啃,一边想,好在这会儿韩墨初不在,不然见了他这副吃相大约会气死。
不过眼下这个时辰,他的师父韩墨初应该正在宫中领宴守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到这里来的。
“诶,殿下,你看那边有个人,好漂亮啊!”熊虎拽了拽埋头啃羊腿的顾修,指着不远处的篝火丛。
熊虎在够一万人不厌其烦的教导下,终于学会了称顾修为殿下。
顾修抬头顺着熊虎手指的方向看去,心里不由自主的咯噔一声。
不远处的篝火之下,一个身着牙白色软裘,眉眼温文的男子正在与军中主事丁泉说话。
而放眼天下,能生成那般模样的只有他师父韩墨初一人。
顾修先是一愣,紧接着将手里的羊腿,缓缓的塞到了熊虎手里,默默的背过身去,荒促促的擦着嘴角的油花。
“殿下,你躲什么啊?你不吃啦?”熊虎一头雾水的攥着顾修啃剩的羊腿,看着明显往后躲避的顾修。
“殿下。”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韩墨初那声温柔的殿下唤得顾修心底一虚,闭了闭眼,认命的起身转过身来。
“师父。”顾修站在韩墨初面前,不动声色的将左手背在了身后。
“臣还以为殿下见了臣会很高兴,想不到殿下竟这般凉薄,两月不见,殿下这是把臣忘得一干二净了?”韩墨初看着顾修倏然笑开,当着一众新兵的面从怀中掏出一方软帕,与顾修擦净嘴角。
包括熊虎在内的一众新兵,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中的翘楚顾修,被个神仙似的男子当个孩子似的管着。
“我不曾。”顾修站在韩墨初面前,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同着众人也不能与之亲近,只能僵着身子,由着人与自己擦嘴:“能不能回营帐内说话?”
“好。”韩墨初收了手中的帕子,跟着顾修回到了他日常起居的营帐之内。
营帐中灯火昏黄,四下无人,韩墨初便坐在了顾修的木板搭建的小榻上。顾修撩起衣衫下摆,双膝跪坐在地,上身伏在了韩墨初膝头:“师父,今日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殿下在军中过得好不好。”韩墨初伸手抚摸着顾修的背脊,冰冷的铁甲粘在手上,冷得钻心。
“我在军中,很好。”顾修抬起头,盯着那张下许久未见的面孔,恍然失神:“师父在宫中如何。”
“殿下不在,臣在宫中闲的手脚生花。”韩墨初扬起嘴角,轻声笑道:“所以啊,臣也来随殿下从军了。”
“什么?”顾修不可思议的从韩墨初膝头上撑起身体。韩墨初一个四品内官,领的是文官职衔,怎么可能随他从军。
“殿下不信么?”韩墨初说罢,又从袖袍里掏出了一封盖了官印的授凭:“臣可是陛下钦点,正正经经的随军参谋。”
顾修接了那张授官凭证翻开瞧了一眼,瞬间明白了他临行前夜韩墨初的云淡风轻。
因为,从一开始,韩墨初便打定主意,要随他一起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