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谁不知道闻夏家世显赫,金贵得要命,大少爷一招手,呼朋引伴不在话下。但是在他大四那年,家里生意出了意外,他爹被合作人狠狠坑了一把,折进去大半身家,导致到后来一系列的补窟窿、赔偿和官司等等,又投进去不少钱。
折腾下来,“家道中落”这个词用来形容闻夏,再贴切不过。
当时正值闻夏大学毕业,刚成立自己的小工作室,被这事儿一闹,工作室险些都散了。直到现在他家还欠着几笔债没还完。
班里家中有点底子的同学不是没有,在这个圈子里消息传得特别快,没多久就在老同学之间传遍,人人都知道当年那个金贵的小少爷现在落魄了。
气氛顿时有些僵持,闻夏置若罔闻,朝班长要酒。
刚拉开拉环,就听见坐在隔壁几个位置的林风起问:“你舅舅是不是叫钱文立?”
那人“哟”一声:“是啊,我想起来了,咱们林总是不是跟我舅舅认识?我听我舅舅说起过你,贼牛,咱们班现在混得最好的就是你了。”他醉醺醺说着,夸张得举起一个大拇指。
如果说在家境上,闻夏和林风起是云泥之别,那闻夏就是那朵云,林风起就是那摊泥。长得好学习好的高岭之花,唯一的缺点就是家里穷。尽管自身优异,家境的贫寒依然给他招来不少闲言碎语,或明或暗的取乐声一直都有。
而现在,云泥之别还是云泥之别,只不过两级反转,林风起还在大学的时候就跟着一个早已经步入社会的师兄做项目,从编外临时工到毕业自己创业,短短几年,公司在业内声名鹊起,现在老同学谈论起都要调侃一句“林总”。
令人唏嘘。
闻夏捧着酒边喝边在心里感叹,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过林风起能有如今的成就,他不意外。或者说他一直都知道他那么优秀,只要想做,就一定能成功。
至于别人的唏嘘,他并不在意。
人生好坏都是自己的,管别人怎么看呢。
他装作不经意地瞥林风起,后者还是那副超脱世俗不问凡尘的冷淡脸,说:“那钱总应该还没跟你说,那个项目他没拿到,在我这里。”
此话一出,现场再次安静。
那人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被噎得一时说不上话。闻夏心里说不乐是假的。
最后还是班长出面拉开话题缓和气氛,他提议玩游戏,闻夏又趁机多赢了那人几把。
后来酒局散了,大伙儿三三两两结伴,按照下午讨论的方案返回市区。
林风起就是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他把闻夏叫到安静的远处,然后说:“闻夏,跟我结婚吧。”口吻平淡得像在说:今天月亮挺圆的。
闻夏差点儿脚下一滑摔进河里。
林风起友好地伸手扶了扶他。
他慌忙站稳,大脑空白,震惊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出声:“什么?”
林风起说:“我在求婚。”
“对谁?”
“你。”
闻夏难以置信:“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喝醉了吧大哥?”
林风起:“我没有。”
闻夏还想说什么,但看见对方冷淡平静的神情,忽然就冷静了。他知道的林风起不是这么随便和莫名其妙的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同性可婚开放至今也才三年,比起过去,现在不过是街上多了许多牵着手一起走的同性情侣,真正去领证、隆重举办婚礼的其实没有那么多——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林风起这唱的哪一出?
欲擒故纵还带延迟的?敢情是个高ping战士是吧?
闻夏:“说出你的理由。”
林风起顿了下,说:“做给我妈看。”
林母身体不好,闻夏是知道的。当年林风起家里穷,就是因为母亲经常住院,而家里老人当时也到了年纪,大病小病不断,整个家就靠林父一个人的工资苦苦支撑。又要给老婆父母看病、又要供儿子读书,本就一般的家底很快就被掏空了。
林风起说,他父亲在他大学的时候因为操劳过度过世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他和他母亲。而他母亲原本好转的身体因为林父的再次垮掉,已经卧床好几年。
闻夏懂了:“所以你妈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你成家?”
林风起颔首。
“你……跟你妈出柜了?”闻夏神色复杂。
“嗯。”
林母如今的状态,可以说已经看透生死,全然是数着时间过日子了。以至于知道儿子喜欢男人后,她也只是短暂地震惊了一下,很快自己消化过来,怅惘叹道:“你过得开心就好,至于别的……”
至于别的,就是想在自己死之前看见儿子成家立业。
现在业立了,家还没成。
闻夏能理解这个原因,但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是我?”
林风起不说话了,长久地沉默下去。
闻夏想起酒局上的话,又想起高中时的热脸贴冷屁股,不由冷笑:“林风起,你在羞辱我?”
林风起似乎皱了一下眉头,冷漠脸道:“这是雇佣,我会付报酬。”
也许是酒精上头,闻夏看着他那张褪去了高中稚色的脸,点头答应了。
——于是就有了第二天咖啡厅的碰面。
现在酒醒了,闻夏有点后悔,他是不是答应得太干脆了?这跟卖身求荣有什么区别!他闻夏就是再落魄、家里欠债再多,都不能干这么没骨气的事情!
他想着,忿忿往下看,眼睛猛地睁大,然后抬头诧异地看向林风起。
林风起背脊如松,坐得端正,说:“那是你每月的薪资。”
闻夏坚定了一下内心,问他:“有笔么?”
林风起递给他一支钢笔。
他接过来,刷刷两下签上自己的大名,对林风起笑了笑:“合作愉快,林总。”
他不想的。
可是林风起给得太多了。
结个婚就能月入二十万,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