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有些焦急地看了眼另一架马车,现在马上到京城了,元初还没给他一个定心丸,只是把这混不吝的徒弟放到这里应付他,实在是让他有些不满。
然而,眼前就只有这么个混小子,他也只能靠他来给元初传递消息了。
于是他看了眼天色,压低声音说道:“小公子,实不相瞒,我们这边早有风声,这次陛下诏元九曜回京,为元九曜洗冤平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元九曜能回绘阵司主持大局。我现在就可以跟元九曜立契,如果元九曜重回绘阵司,南衙全体绘阵师愿意为元九曜效忠。”
太阳西沉,光线慢慢暗了下去,瑾石垂下眼,手上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没有说话,陶柏阳突然觉得面前少年的表情有些莫测。
眼看着城门越来越近,他咬咬牙,又低声说了一句话:“小公子也许不知道,当年元九曜被冤流放南乡,梁家都没有出来为元九曜说上一句话,不仅如此,当年在前线的老国师递到京城的消息,更让是让这件事没有了回旋余地……”
瑾石的动作顿住,而两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大人,”外面的车夫轻声说道,“到东门了。”
陶柏阳闭了闭眼,沉声回道:“知道了。”
然后他伸出手,拿起手边的文牒,瑾石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有一个金色的镂空圆形阵法印,是一条龙盘踞在一根笔上。
瑾石知道,那是绘阵司的净笔印。
“希望小公子能好好想想,也希望小公子能将南衙的诚意转达给元九曜。”
留下这句话后,陶柏阳便拿着文牒下了车。
瑾石坐在车上,他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圈像藤蔓一般缠绕的阵法,这是封灵印,一种小型阵法,用来封堵绘阵师的灵脉,影响灵气在绘阵师灵脉中的流淌,哪怕是强大如元初一般的“九曜”,被打上封灵印也无法再绘制出完整的大阵,最多只能绘制出一些没什么用的符箓小阵。
这是当年他们选择离京流放的代价。
马车外模模糊糊地传来争执声,又渐渐平息,瑾石放下袖子,陶柏阳掀开竹帘,脸上有些阴沉。
“现在入城时间过了,”陶柏阳面露无奈,“东门没办法进了,只能从南门进。但是南门那边……”
陶柏阳有些担心地看了眼瑾石。
瑾石不明所以:“南门那边怎么了?”
陶柏阳问道:“小公子今年几何?”
瑾石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自己年龄,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十七。”
陶柏阳这才眉头舒展放下心来:“那我没记错,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瑾石一头雾水。
陶柏阳继续补充道:“南门那边是烟花之地。”
烟花柳巷,是大沐规定必须年满十六才能出入的地方。
而瑾石长得实在太嫩,和陶柏阳记忆中少年的年纪有些对不上。
听到这个词的瑾石骤然红了脸。
“小公子你看,”陶柏阳把选择权交给他,“要不要跟元九曜请示一下,是从南门过还是等明天从东门过?”
瑾石看着城门外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岭样,直接说道:“还请陶大人尽快带我们进城吧。”
今晚要是不进城,估计要原路折返回之前的那个小镇上住,明天他又得听半天陶柏阳的唠叨。
也许是因为靠近烟花柳巷的缘故,南门比东门宽松了不少,马车经过城门的一刹那,瑾石感觉到有一种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熟悉感被调动起来,他不禁向小窗外望去,无数的媚眼向他抛过来,他立马转过头,老老实实地盯着马车的一角,听着外面莺莺燕燕的娇笑脸红得能滴血,陶柏阳看瑾石窘迫的模样心想果然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突然,瑾石的腰背一直,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再次拧身向小窗外望去。
只见一群荧蓝色的蝴蝶施施然地穿过人群,引起无数的娇呼。
瑾石眼睛一亮,是阵法!
他情不自禁地掀开竹帘探出身去,那群蓝色蝴蝶并不是现实里的任何一种蝴蝶,它们只有着线条勾勒的身体发出淡淡的蓝光,如同从画中飞出一般,只见那群蓝色蝴蝶绕着美娇娘们飞舞一圈后又飞向瑾石这边,瑾石伸出手,蓝色的墨光穿过他的手掌,一只蓝色蝴蝶停留在他的指尖,淡淡的阵气渗入他的皮肤又渐渐消失,接着,蝴蝶拍着翅膀飞走,瑾石顺着它飞走的方向看去,玲珑楼阁上,一个红色头发的男人,伸手接住了那只蓝色的蝴蝶,轻轻地放到他怀里美艳女子的头发上。
是这个男人的阵法。
但那又不是真正的阵法。
瑾石看到那男人伸出手时,手腕上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封灵印。
这个男人,在封灵印的阻碍下,竟然还能调动灵气?!那他的实力岂不是……
男人仿佛察觉了瑾石的视线,他微微侧过头,瑾石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和他如同红枫一般火红发色不一样的,冰蓝色的眼睛。
瑾石一怔,蓝瞳红发,是北成人?
北成,是大沐曾经的敌国,和大沐多次交手后落败,向大沐称臣,成为大沐的属国。
浑厚的钟声骤然响起,男子的视线从瑾石身上挪开,眺望向东方。
瑾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东边墨蓝色的天空浮现出了一个盘起的青龙印记,紧接着凌冽的气息不由分说铺面而来,瑾石身形不稳,眼看即将跌下马车!
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来临,他跌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他的师父抱着他,温柔的气息围绕在他的周围,把从东边而来的、带着寒意的阵气挡在外面。
元初一边抱着瑾石,把他的脑袋扣进自己怀里,一边带着笑意说道:“哎呀呀,梁方这孩子,脾气还真是见长。”
而周围手背上带着那各色净笔印的人,包括陶柏阳在内,都已经规规矩矩地跪地,向着东边的方向,行了拜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