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内监宣的当下沈清韵正伺候着太后用参汤,现下未时才过,煊德帝是一回宫就来参见薄太后了。目光往薄太后脸上看去,不咸不淡神色如常,沈清韵目光一闪,突然对煊德帝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情,同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娃啊。 代姑姑要上前扶薄太后却被她制止,颇有深意的瞥了沈清韵一眼,搭着她的手站起来。 沈清韵一屏,立马端正了身子扶好薄太后往外迎了两步。 “儿子见过母后。”煊德帝清朗的声音传来,明黄色的衣袍也就到了眼前。 “皇帝。”薄太后回应一声。 沈清韵暗自一叹,屈膝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嗯。”头上传来模糊的声音,沈清韵也不敢抬头去看煊德帝的神情,只好盯着他腰间挂着的饰物瞧。微微晃动着的和田玉佩,系着彩绦的绣鸳鸯戏水香囊,看绣工是苏绣,这样的图样不会是尚衣局制的,可是她不记得宫里哪个嫔妃是擅苏绣的。 “起吧。”煊德帝说完便搀着薄太后往里间去。 沈清韵默默起身敛神跟上。 “怎么不见羲和?”煊德帝主动找话。 “她闹着要跟表妹玩耍,哀家就把她送到薄家小住了。”薄太后回应。 实际上并不是承欢主动闹着要去,而是薄太后把她诱惑去的,至于缘由,薄太后这样爱护承欢,后宫这诸多的腌臜事自然一点不想她沾染。 煊德帝唔了一声不再说话。 “羲和是到了启蒙的年纪了,哀家想让皇上帮羲和请个师傅。”这回换薄太后主动开口。 煊德帝想了想,“教骑射功夫的话朕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薄太后的脸色却罕见的变了变。学骑射功夫,难道是预备着以后送去那些蛮夷之地和亲?! 煊德帝看到之后先是愣了一下,又很快的反应过来,眸色一暗,“母后多虑了。”顿了顿还是开口解释,“皇兄尚武,朕不过想着羲和或许继承一二。” 气氛一时十分僵硬,两人不约而同的移开了话题。 后来坐下来大约说了会儿母慈子孝的话煊德帝就走了,其间煊德帝愣是连眼神都没往沈清韵这边扫上半分。 沈清韵垂着头默默站在太后身后,心中暗自诽谤,这是还记恨着自己临走那天没让他占尽便宜? 煊德帝走了没多久,太后这边的赏赐就流水般的到了各宫,众人受了这赏赐却反而愁容满面如坐针毡,威严狠辣的太后娘娘要出山了。 “娘娘,您好容易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得了协理六宫之权,太后居然就横插……” “禁声!”慧贤妃狠狠的等了一眼身边的穗儿,“行宫里到底耳目少了,竟然连这个沈嫔什么时候和皇后珠胎暗结上了都不知道,害得对如今的形势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穗儿被训斥之后不敢再说话,慧贤妃皱着眉思附了一会儿,突然阴阴笑起来,“这会子该急的可不是我们,不知道鸿宁殿里又要碎多少价值连城的器物呢。” 今夜对后宫的一众妃嫔而言注定是一个惴惴难安的不眠之夜,不过其中却不包括沈清韵,她可是要好好地把这最后一夜安稳觉睡完。 翌日,沈清韵起了个大早去服侍太后,即便比平日早了一个多时辰,待沈清韵扶着太后出去时,外头也早已经是百花争鸣的热闹场面。 皇后和珍贵姬因有孕特许不用来请安,嫔妃一一参拜谢恩落座之后,坐在下首的慧贤妃首先开口,“太后娘娘身子看着还是和从前一样硬朗呢!” 薄太后微笑,“身边的人服侍的好。” 慧贤妃乐呵的笑起来,“沈嫔妹妹伺候太后的确是功不可没,赶明儿要向皇上请旨,好好晋一晋妹妹的位分呢!” 沈清韵微不可查的皱眉,这是要往自己身上引火?慧贤妃不是说话这么没有水准的人啊。面上还是笑脸相迎的回应,“慧贤妃姐姐就会打趣妹妹,太后娘娘洪福齐天,哪是会嫔妾功劳。” 慧贤妃淡淡的笑了笑便移开了话题,沈清韵见没自己什么事,目光便在人群中搜寻起来,人头攒动,终于见自家姐姐心不在焉的坐在一隅,和身边装扮的繁花似锦争奇斗艳的女人们坐在一起,显得有些黯然。 沈清韵目光微垂,这次避暑行宫沈清婉没在随行名单上。自己当初宠极一时的情形闹得沸沸扬扬,就暗想姐姐心里难免介怀,只是两地相隔自己又被禁足,实在难以化解。自己回宫这半月来,因得了旨意侍奉太后也不好随意走动,姐姐没来慈宁宫探望,必定是心存芥蒂了。 正想着眼前一晃,一个绯色的身影盈盈的跪在殿前,“嫔妾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沈清韵定神去看,面容楚楚,清丽动人,却十分陌生。 “起吧。”薄太后淡淡道,“哀家看着是个有福的,日后要尽心侍奉,为皇家延绵子嗣。” 纤腰窄肩的小美人儿拜谢后又盈盈的退回去,慧贤妃脸上虽依然挂着笑容,却明显有些僵硬。 这位新封的夏美人是皇上回宫路上从民间带回来的,身世算不上多清白,只是她初掌大权纵然看不过去也不想因这事更皇上不愉快。 恰逢薄太后出山,慧贤妃自觉乖觉的把这个夏美人送到薄太后跟前做个杀鸡儆猴的鸡,即解了自己的恨,又讨了太后的好,可谓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太后居然就这么风轻云淡的夸了几句就过去了,慧贤妃风中凌乱,这还是她听说的那个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威严狠辣薄太后吗?! 沈清韵微微抬眉,看来是找到了香囊的主人了。 又想起昨日煊德帝对自己那恨不得把鼻孔都扬到天上的无视态度,所谓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根本原因是在于来了新的红颜吧。 好在是跟着太后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了大半月,虽然堵堵的不舒服,但心里头总算没味得太难受。 终于送走了这么些个各怀心思的女人,薄太后怜惜沈清韵累了一上午便让她不必伺候回去歇着了。 不知为何没什么胃口,胡乱用了点凉菜便午睡去了。 然后是被吵嚷声闹醒的,承欢不在,慈宁宫中怎么会如此吵闹。 “可是生了什么事?” 听得沈清韵的身影琯桃立马兴冲冲的跑进来,满脸都是喜色,“皇上在围场为凯旋的北疆军士庆功,宫人们都吵嚷着去看呢!” 北疆……沈清韵眸中略进惊喜,“可是…?” 琯桃声音因喜悦难以抑制的微颤,“大约是呢!奴婢没敢细打听。” 沈清韵神色一动,朗声道,“前儿太后念叨着莲子羹,琯桃你叫上小卓子陪我去摘些莲蓬回来。” “是!” 沈清韵换了一身简单的藕粉色襦裙,带着琯桃小卓子两人就往遍植莲荷人烟稀少的南湖去,从那儿顺流而下,正能遥遥的看见围场。 “小主,这情景奴婢正想起来从前在府里大公子带着您采莲蓬的样子呢。” “那时候是逃了课业偷偷溜出去的,也是现在这样的低调打扮。”沈清韵笑着说,眼前是南湖里满眼的绿色,菡萏香销翠叶残,露出亭亭玉立的碧绿饱满莲蓬,真的恍然真的回到儿时的最欢乐的日子。 沈清韵在琯桃的搀扶下上了摇摇晃晃的小船,系在岸边纤绳一解,船便顺着水流离了岸,悠悠的往湖中漂。 “小主!”眼看着沈清韵随着船漂远,小卓子在岸边焦急的喊到。 “你们且再上一只舟就在近岸罢!我去湖心采些更甘甜的来!”沈清韵喊完就立马转过身摇起了浆,面上是狡黠的笑,像只偷了腥的猫。 划了一大会儿,手臂酸痛起来,掌心也磨得有些发红,大约估计了一下路程,还要些功夫。于是把浆放在船头,身子半斜着躲进荷花荫歇上一会儿。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船桨一点点滑到了水中,才反应过来慌忙的扑过去捞,可那实心的木浆已经优哉游哉的沉到水底。 屋漏偏逢连夜雨,窄窄的小舟因沈清韵的剧烈动作左右摇晃起来,沈清韵只能慌忙一脚深一脚浅的逆着船努力维持平衡。一番折腾下来,衣衫凌乱,当真是好不狼狈! 好容易稳定下来,沈清韵看着当下自己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艰难处境,只好欲哭无泪的四处张望期盼能遇上哪个恰巧经过的救星,然而这么一望,她望到了让她更加欲哭无泪的场景。 岸边遥遥的立着两个身影。 煊德帝负手而立,常健躬身其后,而两人,正一同看向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