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老师跟门卫打了个招呼,带何屿萧一同进了H城二中。
初春,嫩芽刚抽了枝,露出一点翠绿来,给这寂寥的场景添了两分生机。他们走过校园,曲老师指着高一(4)班的教室与他说,当初他刚进高中,他们班班主任可谓是为他操碎了心。
“根本不想管你。只要你不违反校规,不勾搭好学生谈恋爱,就是帮了大忙嘞。”曲老师笑笑道。如果不是江牧哲的父母都是顶级的科研人才,解决小孩的上学问题能让他们的后顾之忧,以江牧哲当初中考的成绩,他们家里就是给H城二中捐栋楼,学校都是不会让他借读的。
不过到江牧哲高三,他成绩逐渐稳定,二中就主动提出,把他的学籍正式转入学校。当然,这是他刚入校时谁也想不到的事。
何屿萧还记得——
江牧哲与他说,他从小就觉得读书无用,像他父母读了那么多的书,对他又有什么益处。
彼时,何屿萧以为江牧哲是说搞科研不如经商,金融,甚至娱乐产业来钱快。时过境迁,切身感受到江牧哲父母对他的漠视,何屿萧对他的那番话才有了不同的解读。
只是高一(4)……
何屿萧的视线从教室移开,望向道路边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枝芽,以及随风的流云。
即使知道江牧哲与他同校同级,他也没有想到高一时候他们是同个班。
高一是他少有的颓废的时候。母亲的病像是座大山压来,父亲蓦地变身二十四孝老公,日日守在她病床前,他还记得她眼角生出的细细的鱼尾纹,黑顺的长发也变得稀疏,她握着他的手,与他道:“去学校吧。别总闷在医院里。有你父亲陪着我呢。”
他知道,最后的时光她只想单独与父亲待着。
愈是明白这个,他心里就止不住地生出恨意。他们原该有更多的时间的。外人看来的花团锦簇,抵不过心底的一片荒芜。
学校里都说他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甚至有人说,他就是这个年代的翩翩公子。可只有他自己明白,就像深谷里的棵草,再怎么努力生长,也很难再见到阳光。
原来江牧哲与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吗?
高二文理重新分班,与高一的同学也都只有那一年的缘分。
现下,他再回忆那时,大多数人都已面目模糊。
曲老师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与他走过二楼的楼梯,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指着教室最后排——现下教室里正在上自习课,最后排就只有个男生,没有同桌,正对着习题集奋笔疾书。曲老师说道:“你那时候就坐在最后面,一个人,每次我巡查走过,不是看到你在那儿趴着睡觉,就是在那儿捣腾些小模型。”
“连周末也不例外。”
隐隐约约的,何屿萧终于有了印象。
高一,只要父亲陪在医院,他不会回家,也不会去医院,都会待在学校里自习,自学物理和数学的竞赛。不是为了竞赛本身,只是想找件事做,假意自己每天的生活是有意义的。
那时候周末,大多数同学也只在周六上午来学校自习,中午回家吃饭后也不再来了。教室里除了他,后排还常有个男生在,很少听见翻书的声音,但他知道,教室里、校园里都不止他一个人。
他绞尽脑汁也只想起,那个男生最初染了头灿烂的金发,很漂亮,后来被班主任勒令染回黑色,后来又褪回了些金色,只是没有那么显眼了。
他那时还可惜过。
只是那样的可惜如同风过无痕,什么也没有留下。
“那时,是不是染了头金发?”何屿萧问。
“是啊。”曲老师笑。如果江牧哲还是那样不学无术,他们定不会以这样的心情在这里谈论这些事。因为江牧哲后来考上了H大,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高材生,那些离经叛道的少年行径也都变成了趣事。“可能你都不知道,当时学校里很多女生说你帅,还有男生模仿你也想头上染个色来上学。我在校门口守了一个月,任何染发的都不许进校,先去理发店染回来了才能回来上课,才生生杀住这股风潮。”
“那时候你班主任唯一安慰的是,你至少不找班上同学恋爱,不搅得别人不上进。”曲老师道。
学生有了前途,那些腹诽的话也都成了逸闻。
江牧哲大概是不受待见的关系户里最受待见的那种,他不听课,但从不打扰别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有言情小说男主的颜值,但不像言情小说里男主那样爱招惹是非,所以他在学校的时候,即使身为纪检主任,曲老师惯常对他睁只眼闭只眼。
从二楼走廊上望下去是条林荫小道,曲老师告诉江牧哲一个秘密,“那个时候看到小子晚自习早退,偷偷溜出去,我都是特意把头扭到边上,装作没看到你。”
就是把人抓回来,放回教室里去,也只会引得前排的女生偷偷转过头来看他,打扰其他人,还不如放他出去。只是这事当年倒不好明言的。
何屿萧仿佛看到了那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