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回忆都还历历在目。
何屿萧没有想过,它们能如此的清晰、鲜活。
“布林商议出方案后我会再来见何先生的。”小K离去后,何屿萧依旧待在这里,待到雅格打烊。世事无常,他曾经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东西早已不属于他了。
……
周末,何屿萧去了H城的第七疗养院。
这里地处H城的市中心,却是难得的清净之地,依山傍水,空气清新。
“我来拜访何先生。”何屿萧说道。
在这寸金寸土的地段盖的疗养院,里面修养的病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对于来访者的身份验证也是异常严格。前台的护士查看电脑后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找到您的预约记录。”
“我是受人委托来的。”何屿萧拿出今早刚收到的授权书,递给给护士。
确认何先生的监护人已经变动,授权书也没有问题后,何屿萧又把江牧哲的身份证递给了他,重新做了登记。护士说道:“我们这里已经登记好了。以后探访时间内您再次过来,都不需要提前预约。何先生在501室,需要我带您去吗?”
以往何屿萧只要在H城,他每周都会来这里,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他说道:“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这个冬天尤其爱下雪,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今天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蔚蓝,影影绰绰的能望见远处的山峦。外面在化雪,比前些天都要冷,室内却暖气充足,舒适宜人。
老人坐在窗户边上,感受着这冬日难得的阳光。他如往常一般的背脊挺直,身上的衣服也干净整洁,衬衣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扣子,再外面是一件浅褐色的毛衣。他神色安详,脸上的皱纹也没有让他显得老态龙钟、颤颤巍巍,每道皱纹倒像是带着沧桑的故事,在讲述他几十年人生经历过的风雨。
何屿萧走到他的面前,蹲在他椅子的边上,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孺幕,轻声说道:“外公,我来看你了。”
老人松弛苍老的手抬起来,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摸了两下,却没有说话。他已经被阿尔兹海默病折磨了很多年,早已认不清人,也很难用语言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只是他的小外孙小时候总是蹲在这个地方,他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头。
何屿萧的眼睛有些酸涩。
他把头靠在外公的膝上,如同以前一般。
他是外公一手带大的,祖孙间的感情非常深厚。
当他发现他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后,他最担心的不是何氏,而是外公。他是外公的监护人,在他去世后,监护权就会落到他父亲手上。他父亲还不至于对个神志不清的老人不敬,他也相信他父亲会照顾好外公——哪怕他们多年不和,他也只是恨他父亲主次不分、亲疏不分。
只是何屿萧了解外公,他定是不希望晚年意识不清,还要倚仗他父亲生活。
他外公还有个妹妹,早年嫁去海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国过了。何屿萧叫她姑外婆。他小时候跟在他外公身边生活的时候,他就记得,他们兄妹两时不时都还有联系。
他打电话给了姑外婆,把何屿萧去世的消息告诉了她,更多的则没有说。布林的事太过复杂,老太太未必能理解。
姑外婆与何屿萧也只见过寥寥几面,对这个孩子的感情不深,她只是为哥哥难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看来,病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倒对他是件好事了。”在送走最爱的女儿后,又要送走亲手养大的外孙,这对个垂暮老人实在太过残忍了。
何屿萧对姑外婆说,希望他能做她的代理人,替她在国内照看何老先生。他是何屿萧的朋友,这也是何屿萧临终前对他的嘱托。
姑外婆对此没有怀疑,她的联系方式连何屿萧父亲都不一定知道,这孩子能这样快、这样顺利地找到她,应当是和何屿萧有关系的。退一步说,即使这孩子真的不怀好意,这部分的监护权也不可能更改老人的遗嘱,让他有机会觊觎老人的财产。
姑外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家的人身体都不大好,她终生没有生育,没有子女能帮忙料理事务,年纪大了也疾病缠身,经不起长途的飞行。她总要在国内找个代理人的,何屿萧的朋友总比陌生人多份情分在,会更用心些。
何屿萧谢绝了老太太提供的报酬。老太太也没有坚持,只是找了律师,把何老先生部分的监护权转移给了他。
何屿萧从床头柜上拿了柄木梳,帮老人梳头,就像小时候老人照顾他那样。何屿萧说道:“外公,您别担心,我不会再跟父亲吵架了。最近我遭遇到了很多事,已经能明白您当年的良苦用心了。”
明明知道老人听不懂,他还是把布林的事都告诉了他。也因为这个,他才能肆无忌惮地把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