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色皮鞋底踩过枯叶,白棉袜沾上细碎枯黄的叶屑。
来到实验楼的侧面,先前周写蹊的身影消失的地方。
玻璃碎裂,窗柩受潮,上面堆积灰尘和腐朽气味,是废弃岁月留下的痕迹。
江浸月在窗前站了良久,克服心底隐隐的恐惧,才提着纸袋,踏脚翻跃进去。
站在阴暗幽深的长廊里,不见天日,光源悉数来自她身后那扇朽烂窗口。
江浸月当即就生出了后悔的念头,空荡恐怖的废楼,五层高度,密集空房,她完全不知道周写蹊到底去了哪里。
逃离这里的念头越发强烈,忽有一阵风割破耳畔,带起一阵铁门巨大的碰撞声。
她猛地闭眼,破碎泪花在这一瞬间溢出眼眶。
她想要转身逃走,风却奇迹般停住了,脚步沉重麻木仿若灌铅。
只能愣愣看着,走廊尽头,匿在黑暗中的人影,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晦暗光影,映出少年面庞。
心脏安定的同时,江浸月眼睛湿润,尖叫:“你有病啊,吓我干嘛!”
周写蹊拧起好看的眉,“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你就可以吓我了吗?!”
她大而漂亮的眼,瞳里水光潋滟。
视线在阴冷空气无声碰撞,情绪紧绷的推拉战役。
周写蹊张了张唇,要同她讲道理咽在喉咙里,再开口时,是道歉的话语。
“对不起。”
江浸月低着头,将满腹的委屈敲碎揉进心腔底,忸怩半晌,她递出手心里,装着两杯冰淇淋圣代的牛皮纸袋。
“给你送吃的。”她说得不情又不愿,咬牙气极,“我真的是脑子有问题,才会跟着你来这种鬼地方。”
她心里堵得厉害,质问的姿态和口气,实在不算带着善意。
“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啊,当这儿免费鬼屋探险吗。”
周写蹊眼神安静,分明听见了她的话,却像凌晨三点的漆黑海面,狂风也掀不起波澜。
平和而寂静,注视着她,承受她突如其来的怒气。
江浸月发够了牢骚,自知理亏,又沉默下来,陷入一种奇怪的僵局。
周写蹊望着她,始终没接她递来的纸袋,转身走上楼梯。
“你去哪?!”江浸月急忙开口。
他一言不发,背影清瘦高挺,迈腿上楼。
江浸月站在楼下,有些怔愣地望着他的白衬衫校服。太干净。在这样的灰暗废墟里,成为一种极其突兀的存在,格格不入。
他沉缓的脚步声,在腐朽潮湿的空气中碰上老旧墙壁,发出空旷回响。
江浸月心跳的频率,与之共鸣。
她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原地,紧跟上去。
六楼是天台。
江浸月站在五楼通往六楼的转角,望见周写蹊伸出手,打开那扇被铁锈侵蚀的门。
转瞬即逝的刹那时间,光渗了进来。
在灰暗里走了太久,她不适这样刺眼的光线,抬手挡住双眼。
灰尘颗粒,漂浮在灿金色的光里,肉眼可见变得清晰。
楼梯上投下扶栏规整错落的影,周写蹊站在最高的那层台阶上,逆着顶楼天台的那束光线。
半明半昧的阳光和阴霾,交织成这幅画面,他是主体。
江浸月抬着头,视线透过手指缝隙,一时不能分清,发光的是秋日午阳,还是站在她面前被她所仰望的周写蹊。
水泥地面的楼梯,周写蹊拾起台阶上那份旧报纸,从中对折,撕成两张。
江浸月走上前去,在报纸上坐下,拿出一杯黑糖珍珠圣代,连勺子一起,递给身边的周写蹊。
他敛着眼睫,接过,说:“谢谢。”
江浸月将纸袋放在下一级台阶,手里端起属于她的另一杯圣代,勺子轻轻挖下第一口尖端。
珍珠脆滑,黑糖浆和巧克力酱混合,覆在冰淇淋的双旋雪顶。
短暂疗药是甜品,也是周写蹊,足以使她安心,忘却先前对这栋废楼的恐惧。
她指着台阶地面上一本厚重的书籍:“那是什么?”
周写蹊侧眸看了眼,替她拿过来:“《鳄鱼手记》。”
她有些不敢相信,困惑发问:“你来这儿就只是看书?”
“嗯。”
江浸月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过书,好奇的念头忽起,将手中的圣代杯子塞给周写蹊,翻开书籍的某一页。
书签从中掉落出来。
江浸月俯身,往前探去,拾起书签,拍去上面沾的灰烬,重新夹回书页里。
看见书页右侧顶端的那段话语。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明白我会爱你,像狂兽像烈焰的爱,但不准,这事不能发生,会山崩地裂,我会血肉模糊。
你将成为开启我成为我自己的钥匙,那个打开的点,恐惧将滂沱滚打在我身上,我所自恨的我也将除去我,这个肉身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