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黎瑜言是不想笑的，在沈默出来之前，他都处在一种不太好意思的状态中，但看见那个用毛巾盖着脑袋，盲人般摸索着去卧室的人，他又忍不住弯了唇角。

“干嘛这样？”他走到沈默身边，扶住对方手臂，把人往卧室带，“也不怕再摔着。”

沈默瑟缩了下，手臂往内侧闪躲，想要拒绝黎瑜言的触碰。

是，都是男人，看了也没什么，又不会少块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

黎瑜言感觉到了他的抗拒，手往上了一点，隔着布料握住他手臂，“你这个样子，不让我扶，摔倒了怎么办。”

沈默嘴硬，“我慢慢走过去也行。”

黎瑜言没说话，强硬把他带到卧室里，按着沈默的肩膀让他坐到床上，手掌按在沈默脑袋上，语气很平静，“来电的时候，灯光比较晃眼，所以我没看见什么。”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解释，反而显得自己扭捏了，沈默感觉有点怪怪的，声音没什么底气，“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原来这俩人互相看过都不知道多少回了，这会儿搞这出不是矫情么。

黎瑜言捏着他的毛巾往下拽了一点，让沈默露出一双眼睛来，对方随着动作仰起头来看自己，眼瞳也仿佛被洗过一般，蒙着一层淡淡的水光，在浓密的睫毛缝隙，仿佛有一片散落的细碎钻河。

他的粉丝喜欢所谓的忧郁气质，觉得这双眼睛里藏着许多故事，但其实它干净到一眼就能望到底。

沈默的性格太有意思了，感觉随时都有惊喜，摸不准具体的轨迹，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他会说什么做什么。

沈默一颗心被高高吊起。

黎瑜言为什么这么盯着自己？他为什么不说话？他想干什么？

这种奇怪的气氛和姿势，总感觉下一秒会发生一点什么。

从前他们对视不会超过三秒，要么是自己，要么是黎瑜言主动挪开目光，俩人都明明白白的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不熟’两个字，沈默很少注意到，承载情绪的那双眼睛，究竟长什么样子。

恍惚间，甚至觉得这一画面拉远了镜头，甚至可以作为偶像剧的片尾end，碰上OST，氛围和感觉被拉到满分。

黎瑜言没有像偶像剧那样吻下来，也没有说什么台词。

他抬起手，食指微微弯曲，轻轻碰了碰沈默的睫毛。

沈默被迫闭眼，感觉眼睛酥酥麻麻，一时睁不开。

黎瑜言嗓音含笑，“困了就早点睡吧，晚安。”

沈默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不是，你等下。”

“嗯？”黎瑜言俯下身，手掌撑在膝盖上，朝他靠近了一些，沈默甚至能看见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一时窒住，又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

男色害人！祸国殃民！

黎瑜言的眼睛也跟着弯起一点，弧度很漂亮，“想说什么？”

沈默又没过脑子，直接开口，“……其实我不是你哥。”

他们离得近，沈默也不近视，清清楚楚看见对方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笑容也跟着淡了下去。

黎瑜言轻轻皱起眉毛，痕迹细微，看上去还算是镇定，“什么意思？”

“就是……其实我不是沈默。”沈默顿了一下，补充道，“不是你认识的沈默。”

黎瑜言笑了一下，弧度里没什么温度，“你是想说，你是一个长相，声音，身材跟沈默一模一样的人？”

沈默：身材？

沈默：“你不是说刚刚什么都没看见吗？”

黎瑜言：“难道我平时没机会看？”

“……”沈默掩饰地咳了咳，“不是，你别误会，我不是在逗你玩，你看，我这几天的状态跟你以前认识那个沈默完全不同，性格也有偏差，就因为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你认识的沈默是以我为范本创……”

沈默忽然收了音。

如果挑明这是被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这个世界会不会崩坏啊？

黎瑜言挑起眉，等着他的下文。

沈默想了想，换了种说法，“这样，我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我是从平行世界穿过来的沈默，这样能理解吧？”

黎瑜言盯着他足有四五分钟，看得沈默心里毛毛的，想着对方会不会把自己送进什么神经病院之类的，屁股不由得往后挪了挪，想要远离黎瑜言。

良久，黎瑜言抬起手来，轻轻在沈默额头上拍了一记，“行了，知道你喝醉了。”

他笑着说，“哪儿那么多奇思妙想。”

“？”沈默按住他的手，“不是，我没有在说醉话啊。”

“醉鬼都说自己没喝醉。”黎瑜言捏了捏他的手指，哄小孩儿的语气，“先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哎！我没……”

黎瑜言忽然松开了手。

沈默下面的半句话淹没在了黎瑜言的眼神中。

就像会变脸似的，他的神情顿时就冷下来了，眸光很锋利，仿佛能将他剥皮剔骨似的，“你想说什么？”

沈默想，自己就是想把真实情况告诉他而已，不用这么吓人吧。

黎瑜言轻飘飘道，“想说你不是沈默，不是我哥，然后呢？”

“要说分手？”

沈默：……是的，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黎瑜言垂下眼，轻轻笑了一下，唇边的线条绷得很紧，看起来非常危险，“复合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如果我变心的话，随你处置。’

是这句吧？

沈默满嘴发苦，他记得不错，但这话又不是他说的，文学的事情，怎么能扯到真人呢。

黎瑜言见他没回答，语气更不好，“你忘了？”

沈默哭丧着脸，“……我记得，我记得。”

“那你现在这出是想干什么？”黎瑜言慢慢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不顾后果想要甩了我，还是想要惩罚？”

沈默表示他只是想要自由。

“黎瑜言，你先别生气，静下心来想一想，虽然我刚刚说的事情有点扯，但这而并不代表就不会发生对不对？而且我也不是随便乱说的，你肯定也能感觉到我这俩天的不对劲，毕竟你跟他是情侣，应该很熟悉的啊。”

黎瑜言冷笑，“是吗，我怎么没发现你换了个人。”

沈默：那就是你这个男朋友不称职！！对象换了人都毫无知觉！

黎瑜言继续补充，“真要玩这一套，就来点实质性的证据，不然我只能认为，你只是想要跟我分手，所以才编出来这些故事。”

沈默无言以对。

他上哪儿找证据去，但凡他穿来的时间线再往前一点，还能以他知晓未来发生的事情来证明，但现在这个时间线在作者停留的end上，感情稳定，见过父母，不需要再多的自行车了。

“没有？”黎瑜言挑眉。

“……”沈默痛苦，“你会后悔的。”

黎瑜言冷哼，“当年跟你分手，就已经是我最后悔的事情了。”

沈默被这drama的台词震到了。

他试图再挣扎一次，“……你仔细想想，我拿这种事情骗你干什么，根本没有理由啊对不对，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追究根本，你说这些话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跟我分手吗？”

沈默感觉自己完全跟他说不通，“我要分手只是因为我不是你认识的沈默，你是他的男朋友，不是我的，不然好好的为什么分手？你又不差哪儿好不好！”

“那你就当，我也不是你认识的黎瑜言吧。”半晌，黎瑜言在他面前蹲下来，握住沈默的手，仰头看着他说出这句，就像是在卑微挽留一样，“这样是不是就不用分手了？”

沈默快疯了。

他从床上滑下来，也跟着半跪在地板上，俩人有些滑稽的，像是在拜天地的姿势，“哥，我叫你哥行不行，别闹了咱，你别这样，但凡把我的话听进去一句！你……”

沈默感觉到手背上忽然多了一点滚烫的泪水。

我操！

他震惊地看向黎瑜言，后者偏过了头，不让自己看见他的面孔，但与自己握着的手在颤抖，好像怎么都控制不住。

负罪感顿时淹没了沈默。

“我去，你别，对不起对不起，你，”沈默语无伦次，“你别这样，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救命啊，怎么感觉他在欺负对方似的，刻意玩弄感情后要把人给甩了，还扯点什么听起来很像天方夜谭的谎话来搪塞。

“我没事。”黎瑜言的声线也很抖，固执地别过头，不肯看向他，好像在掩饰脆弱一样。

事情变得棘手了起来，沈默没有安慰人的经验，面对这种情况，只能胡乱地说对不起，拍着他后背，没什么逻辑的反复道歉，“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别伤心，我，我觉得你很不错的，但我也没办法啊……”

早知道他就不去看那本同人文了！！

现在怎么办？要他为黎瑜言的感情负责吗？可他负责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黎瑜言的男朋友根本不是自己，感情都是黎瑜言单向的，自己什么都没有，这完全就是在耍流氓啊。

慌乱间，沈默低下身，揽着黎瑜言的肩膀让他靠向自己，手掌一下下拍着后背，他也只会这样的哄人方式，“行了，我不说了，你就当我今晚是在说醉话吧。”

想一想，也没必要这么急，后面时间长了，黎瑜言自己也能发现不对劲，现在这么直白的跟他说，反而会伤了他的心。

唉，才22，照顾男朋友就已经这么熟练了，真是。

“嗯。”良久，黎瑜言才带着鼻音慢慢应了一声，因为姿势的问题，沈默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黎瑜言贴着沈默的颈侧，脸上没有任何哭过的痕迹，在听见沈默的安慰之后，唇角蔓延开一缕无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