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看上去蛮有精气神的。
如果不是穿着绯袍官服,这位兼掌吏部的首辅大人其实更像一个腐儒教书先生。
但只有实际接触过他的人,才知道李相的杀伐果敢。
按大周惯例,内阁首辅往往是不能掌吏部事的。
盖因吏部是六部之首,掌管全国吏治,吏部尚书更是京察和廷推的主持者。
若是首辅兼掌吏部,则会造成臣下势力过大,容易结党营私,威胁皇权。
可就是有这种惯例,李斯仍然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入阁拜相。
足见大行皇帝对李斯能力的认可。
据贤内助武媚娘的分析,李斯应该是坚定的立小派,虽然他从来没有在明面上表示支持赵王韩光义。
“大周的两京一十三州全仰赖李相一人……”秦王没有放弃任何对实权官员示好的机会,不轻不重的拍了一记马屁。
但是首辅大人丝毫不为所动:“时间不早了,抓紧时间进宫吧,刘公公,让车队前进。”
李斯对站在车旁的刘瑾下令。
刘瑾躬身应是,走到前面指挥去了。
韩慎独无奈,看着隐隐防备秦王的几个随从的李斯卫兵,知道在这里是解决不了秦王了,于是命令王振放下帘子,一心想着待会儿的事。
秦王韩世民也很不甘心,但是没办法,有李斯和他带来的这一队骑兵在,兄友弟恭的场面不是能上演了。
他带着自己的几个随从让开路,以便韩慎独的车队过去。
首辅大人则紧跟着韩慎独的马车,护卫李斯的卫兵也紧跟在后面。
秦王御马赶上李斯,想继续拉进关系。
……
玄武门不远处,两位穿着绯袍官服的官员正快步走来。
“蔡兄,你觉得这哥几个谁走在前头?”
说话的人叫秦桧,字会之,乃是当朝兵部尚书,也是内阁成员。
生的是细眼塌鼻厚唇,肥头大耳,肩宽体胖。
他们从玄武门外的两射之地下轿,就走了这样几步路,秦桧已经是气喘吁吁、满头细汗了。
他边走边用手扇风,在凉爽的清晨,倒让旁人觉出几分热来。
旁边的蔡京倒是不热,他微微抬起下巴,小声回道:
“会之啊,你看前面,谁走在前头不是一面了然吗?”
与秦王、韩慎独和首辅李斯不同,普通的阁臣和官员们不能在玄武门前骑马或坐车,只能徒步走到门前进宫。
蔡京五官倒是端正,夹杂着几根白胡的络腮胡子让他看上去年纪颇大,但实际上,他比旁边面净无须的秦桧还要小一岁。
至于年龄大的秦桧反称呼年纪小的蔡京为兄,估计是秦桧自觉阁臣身份乃是大行皇帝特简,也就是钦点入阁,有点丢人,所以一直以兄称呼其余的几位阁臣。
入阁一般有三种方式:皇帝特简、阁臣推荐、廷推。
这里面,因为廷推是吏部组织,会同九卿、科道官来推选,流程上更为正式,所以被官员们列为第一等的入阁方式。
阁臣推荐,就是已经入阁的大臣正式地向皇帝推荐入阁臣选,被列为第二等入阁方式。
至于皇帝特简,因为是钦点的缘故,被列为第三等入阁。
无论是京官还是外官,也大多看不起特简入阁的阁臣。
民间的坊市流言里,特简入阁的大学士,一般被认为是佞臣、弄臣。
而秦尚书虽然特简入阁,但是连个大学士的名头都没有捞到,舆论上很不占优势。
喘得越来越激烈的秦桧也小声问道:“那蔡兄以为谁走在后头?”
走在前头,就是先死的意思,走在后头,就是活下来的意思。
秦桧估摸着蔡京不看好太孙韩慎独,但是皇子还有秦赵两个王,所以他又问问蔡京看好谁上位。
不看好韩慎独的原因很简单,这位太孙年满二十、且不是皇帝两位正妃所出,虽有法统,但估计也就是过渡一下,挺不过几天就会被落水。
蔡京环视左右,周围只有两人亲随,卫兵离得很远,这才附到秦桧耳边道:“骑马的秦王。”
秦桧蔡京两位阁臣的关系向来不错,政见上也一致,业余爱好也一样,所以经常互通有无、交换意见。
秦桧眸光一闪,有点激动的捉住蔡京的手腕,“蔡兄与我同心。”
蔡京轻轻拨开了秦桧的肥手,小声说道:“哎~宫里的几位还没有表态呢,李相也态度不明,咱还是低头做事的为妙。”
秦桧抚掌轻笑:“有你我二人在,大局已定。”
蔡京不以为然道:“赵王广义,乃贾南风贾妃抚养长大,且贾妃与芈月芈妃关系极佳,这两位怕是也要争上一争,秦赵两位王之间,尘埃未定啊。”
新皇刚刚登基,连即位大典都没有进行就病倒了,两位正妃自然也没有得到封号,外人因此按贾妃、芈妃这样的叫法来称呼。
蔡京没有对秦桧说明的是,他三个王都派人表示了一番忠心。
秦桧摸了把自己额头上的汗,低声道:“无妨,那位已派人去并州求军,到时候并州总督丁原率大军一到,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是他柄执神器。”
蔡京心中一惊,原来秦王召并州大军进京的传言是真的。
十几万并州军,再加上京城里的兵部尚书作内应,秦王大位已经到手了一半呐!
剩下的一半,在并州军入京以后就到手了。
在这爽利的清晨,蔡阁老竟被生生惊出一身汗。
但阁老就是阁老,蔡京面上如常,和秦桧一起快步走入玄武门。
至于他们的亲随,则就和王振等太孙府太监、秦王的随从们一样等在玄武门外。
他们,是没有资格进宫的。
被召唤入宫的大臣权贵们陆陆续续也走进了玄武门里,
以这些大周的尚书公卿们为节点,一张阴谋诡计的大网已经慢慢成型。
有资格织网的,都是能够影响朝廷乃至整个大周格局的顶级权贵。
大网的目标,就是大周的江山社稷。
而太孙韩慎独,目前只是这张大网里的毫不起眼的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