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动作一顿,想到迁都一事,立即点头称“诺”。
天子迁都衡川,巽阳城内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民百姓,能走的都跟着走了,除了必须要留镇旧都的官员与军队。
原主父亲姜恪身为一郡之首,理应以身守城,但迁都一事终究弄得人心惶惶,唯恐什么时候匈奴就打了过来,为保存姜氏一支血脉,姜恪最终决定让小儿子带着年仅十岁的长孙,前往沂州襄郡柳氏族地,也就是姜殊的外祖家暂避兵祸。
襄郡柳氏历来只是个中等世家,比不上诸如襄郡崔氏、逐江谢氏等高门大族,不过柳氏这一代却出了个才情极佳的能人——姜殊母亲的嫡亲弟弟柳浪,年纪尚轻就官拜沂州刺史,可谓是光耀门楣。
乱世之中,任何钱财地位皆比不上有兵权在手,有这么一位手握实权的舅舅,姜殊去往沂州也算有了层保障。
“前往襄郡途中必会经过朱宁,届时记得绕道郡城拜会你小舅,此事事关安危,切莫再像往日那样偷懒耍滑了,可知?”
“儿知晓。”
柳氏舒了口气,离别在即,她也褪去严厉神色,目光柔和地望着姜舒叹道:“有阿弟照拂,我便安心了。”
姜殊微微抿唇,走他是一定要走的,倘若这个世界真是他所设定的那个小说世界,按照接下来的剧情发展,最多半年,巽阳城就会被匈奴大军攻破。
先是围城两月切断粮道,城破后又是奸/淫掳掠,屠杀百姓,这座昔日的鼎盛王城,很快就会在外夷手中变为一个血淋淋的人间地狱!
想到这里,姜殊不由生出几分不忍。
芸连姜氏在他的小说里并没有什么戏份,有也只是背景里一句简单的“巽阳城破,数万城民葬于匈奴刀下”而已。
他不知眼前妇人的命运,但想必作为守城之人,姜氏一族必然逃不过被匈奴屠杀的命运。
“阿母何不随儿一同前往外祖家?”
“又在说些胡话,我若走了,家中事务谁来操持?”
虽是责备之词,柳氏神情却很是平和慈祥,不等姜舒再劝,她便转开话题,从腰间拿出一枚雕刻为蝉的羊脂玉道:“此玉乃你外祖任华阳太守时宣临公所赠,玉蝉高洁,有驱灾辟邪之功效,你戴在身上,可保一路顺安。”
姜舒神色微怔,好一会儿才接过玉蝉道:“谢阿母。”
自古黄金有价玉无价,柳氏给他的这只玉蝉细腻润泽、雕琢精细,一瞧便知价值不菲。
以免路上遗失,姜舒接过后便将其挂到了自己脖子上贴身保存。
温凉的玉石贴上胸前皮肤,引起肌肤一阵轻微颤栗。
姜舒突然想到玉蝉除了辟邪,还有一层羽化重生的寓意,如今由他这重生之人佩戴,倒是凑了个巧。
刚这么感慨着,倏然一道冰冷机械音在耳边响起:
【检测到合适管理员。】
姜舒顿然抬眼看向身旁的妇人与孩童,见两人面色如常,他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然而随即却又听到机械音再次响起:【游戏启动中……】
下一瞬,一道半人高的半透明面板出现在眼前。
面板上方是“模拟大魏”四个大字,下方是游戏“开始”键,最底下还有一条“我自愿与《模拟大魏》签订百年契约,成为《模拟大魏》游戏管理员”的提示选项。
签订百年契约?
姜舒微微皱眉,既然穿书这种事都遇上了,再来个系统也不算稀奇。
不过找遍整个面板,这游戏所提供的就仅有一个“模拟大魏”的游戏名称能算作有效信息。究竟玩的什么游戏,什么样的玩法,玩家是谁,他一无所知。
上来就是签订百年契约,看起来像个卖身打白工的系统,并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阿子?”
听见柳氏呼唤,姜舒回过神来对柳氏微微一笑:“无事,儿一时不察,走神了。”
“都什么时候了,待到了你外祖那边,可不能这般轻忽怠慢了。”柳氏先是训了一句,旋即又微微叹气:“罢了,去向你阿父辞行吧,我再去后院瞧瞧,行装中有什么缺漏的好及时添上。”
“诺。”
随后,姜舒便带着姜泽去到了衙署正堂,原主的父亲和二哥正在那处理公务。
姜舒的这具身体有两个哥哥,大哥姜澈曾任吴兴县令,于去年六月战死于鲜卑军下,没多久兄嫂也跟着病逝,二人仅留下一子,也就是他将要带往沂州的侄子姜泽。
二哥姜显现任郡中/功曹,职责所在,他也必须留在巽阳守城。
不得不说,若不算上自己,按照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姜家一门父子三人皆为守城而死,可谓是满门忠烈!
想到这里,姜舒不免有些动摇,但思索片刻后,他还是不准备改变远走避难的计划。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之后发生的事了。
魏国立国不到四十年,先后经历两代暴君与一位痴傻皇帝,到如今年仅十一岁的幼帝登基,魏国政权已然进入了无可转圜的衰微之期,要不了多久中原大陆便会陷入战乱之中,届时四海鼎沸,豪杰并起,连这天下都将改名换姓。
他不是没想过凭借自己的“先知”技能更改剧情线,可这实在是太难了。
他只是个平凡读书人,纸上谈兵还行,真要身处在乱世之中,别说凭一己之力拯救万民,就连改变这姜氏一族的命运,他都无能为力。
心情沉重地与两位长辈告别,姜舒带着侄子再次回到了后宅。
穿过院落,沿着潮湿的石板路走到后门,门外车马已经就绪。
除了乘坐的马车和装运行李的木板车,跟随叔侄二人一同离开的还有几名奴婢僮仆,以及护卫途中安危的姜家部曲三十人。
瞧见那三十个身强体壮的部曲,姜舒这才有了种自己是官宦人家子弟的真实感。
“阿母留步,就送到这里吧。”将侄子送上马车后,姜舒转身面向柳氏。
许是天色灰暗之故,门檐下,夫人本该雍容端丽的妆容在此时略显黯淡,眉眼间透着股沉郁暮气。
巷道拂来之风吹动宽大衣袖轻晃,天气寒凉,胸口的玉蝉却在隐隐发烫。
与柳氏无声相望片晌,姜舒轻咽了一口唾沫,旋即振衣拂袖,躬身拱手道:“儿在此拜别阿母,襄郡之行山遥路远,此去离家千里,未知何时能再相见,还望阿母与父兄千万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