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哪栋楼要拆迁。
秦黛听了会儿,明白了。秦海国作为七中出来的学生,如今事业有成,准备给七中捐栋楼。
电话挂断秦黛才问:“七中哪栋楼要拆?”
“就以前那修远楼,种满了爬山虎的那个,”秦海国说:“那老楼都几十年了,破败得厉害,不重盖不行了——你还记得那老楼?”
秦黛后来转校,就是去的七中。
她轻嗯了声:“当年经常在二层舞蹈教室练习。”
没坐太久,秦黛就上楼了,秦海国自然也没发现,女儿脸上方才一瞬的失神。
第二天,秦黛起了个大早,在房间活动身体练了练功,放假也不松懈,不然必然“退功”。吃过早饭接到了施秋的电话,两人约好出去逛。
赴约前,秦黛只身去了趟七中。
成了社会人士,她也进不去了。只站在墙外,望了眼那栋覆满了爬山虎的老旧楼房,墙体的红砖斑驳,一侧的“修远”二字,不知何年变成了“亻元”。
秦黛知道,夏天的时候,整栋楼都会被绿色环绕,很好看。
视线飘向二楼,那间舞蹈教室不知道有没有在使用。正上方的音乐教室,那架快成为古董的钢琴,是不是早已被搬离了这里?
魏清济有多久没有碰过钢琴了?
那首从楼上传来的乐声,最终还是变成了她一个人无法释怀的记忆。
她站在一墙之隔的路边,盯着这幢老楼看了很久。天边的黄昏缓缓登陆时,才离开。
长街拐角处的一处小楼,三层露台上,也有人远远注视着这摇摇欲坠的老楼。
身后有人过来,递过来一支烟。
“看什么呢?”
男人没接那根烟,也没回答这问题,挡一下他手,神情微冷,淡声道:“戒了。”
-
和施秋约在一家商场的咖啡店碰面,两人一边逛一边聊,昨天见面施秋就看出秦黛不对劲,但那时她只以为是因为她妈妈忌日,今天再见,才看出明显还有其他原因。
秦黛扛不住追问,《春思》选角的事情就告诉了她。
这消息却让施秋看上去比她还难过,嚷道:“选了谁当A角?比你还厉害?我不信,没有比我们黛黛更厉害的。”
秦黛弯了下嘴角,却没流露出半点笑意。
做这动作都难过而勉强。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施秋不太会安慰人,笨拙道,“拜托,我们黛黛,可是这些年来年纪最小的首席,一次小小的挫折而已,你得拿出你以前那干劲儿啊,你得支棱起来呀宝!”
秦黛点点头,又扔出第二个消息:“我和魏清济分手了,他劈腿,被我撞见了。”
这下施秋的表情比刚才还惊讶,她反应了好久,才消化。而后嘟哝着说:“果然,所有男人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秦黛从她的语气听出来不对劲:“徐嘉北……”
徐嘉北是施秋谈了六年的男朋友,两人在艺术学校认识,一个学古典舞,一个学现代舞,后来艺考徐嘉北却转头放弃舞蹈,报考了戏剧学院,自此出道,如今已是当红一线流量。
两人分分合合,期间无数次施秋找秦黛与向昭然排解哭诉。两三个月就要间隔性意难平生一次气,秦黛和向昭然非常习惯了。
谁让她交了个大明星男朋友呢。
秦黛不解于施秋刚才的“所有男人都这样”,便问:“徐嘉北劈腿了?“
“那倒没有。“施秋单手撑着下巴,“可我总觉得,他现在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两人心情都不算好,于是吃完饭,傍晚施秋就拉着秦黛去了明安路上一家清吧。
推门进去,台上歌手拨着吉他,缓缓地唱:
太久,太久,是否过了太久/
忘了,忘了,开始怎开始的/
喝醉了小河边唱着歌/
永远爱你是我说过/
两人都不免顿了脚步,心道一声挺应景。
“永远爱你。”
这种话魏清济总说。
他很擅长直白地表达爱意,并热衷于此。
可惜,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点了几杯酒,听着歌喝,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小时。
施秋去完一趟洗手间回来,秦黛已经红扑扑一张脸,撑着下巴双目迷离地盯着台上唱歌的人。
施秋依靠着秦黛坐下来,忍不住去捏了一把她泛着微醺的脸。
“你不会就这么醉了吧?”
秦黛拍掉她手:“没有。”
她换了只手撑下巴:“我酒量挺好的。”
施秋凝目瞧着她那双如星月点缀的眼眸,眼尾扬着,喝了酒后,清冷中添了几分迷离,像藏了把小钩子。
魏清济这男的眼瞎。
施秋第一万次下结论。
她叹口气,忽而凑过去在秦黛耳边说:“你知道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什么?”
“新欢。”
秦黛撇了下嘴巴。
“说起来。”施秋拖长了音,“刚才去洗手间的路上,还真见到个帅哥。”
灯红酒绿里,秦黛一点儿没被施秋这句话吸引的样子。
施秋偏要找到那人指给她瞧瞧,结果秦黛扫过一眼,淡声评价:“也一般吧。”
施秋:“……”
她忘了,秦黛的眼光向来高。
何况她们这行的,脸长得好的,身材好的,什么样的没见过。
一般的皮囊还真不入眼。
酒吧人潮进入高峰期前,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黑衣黑裤,脑袋上压着棒球帽,下半张脸也遮在口罩之下。
正是施秋那位大明星男朋友,徐嘉北。
本应在剧组拍戏的人突然出现,施秋吓了一大跳。
而徐嘉北眼见施秋喝得醉醺醺,气压更低,之前的不愉快两人还没解决,一个拉着走,一个不听,最后施秋直接被人打横扛走了。
临走前,徐嘉北不忘让助理送秦黛回家。
秦黛喝的不多,意识清明,此时也想一个人走走,便拒绝了徐嘉北的小助理。
好朋友被带走了,秦黛没有继续喝下去的打算。
从酒吧出来,迎面闻见夜风中淡淡的樱花香。津南的樱花开得早,明安路道路两旁,粉色花海仿佛动漫中才看得到的场景。
她自小贪凉,从道旁的小店买了支甜筒,站在花树下慢吞吞地吃。
忽地,一道声音顺着夜风跳进了她耳中。
“找我干什么?”
秦黛吃着冰,耳朵却不自觉竖起来。
这音色有点好听,她想。
那人又开口了:“有事……过几天回去……”
别呀。
秦黛有些惋惜,她想多听他说几句。
一般来说,声音好听的人……长得都不会好看。
她不由侧目,寻着声音的来源方向看过去。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下一刻,目光却突然顿住,这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几米远处,一道颀长身影映入眼帘。
秦黛第一反应:好长的腿。
第二反应:一般规律也存在特例。
这个角度她只能瞧见对方的侧颜,路灯散落的光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那人流畅的脸部线条,光影分明,优越的山根与下颚线像是画笔才能描绘出来的。
大概是她明目张胆地盯了太久,对方似有所觉,掀起眼皮将视线扫过来。
四目相撞,秦黛愣了一秒,鬼使神差地没有移开。
她眼见着那人迈着长腿朝她走来,错身而过的瞬间,秦黛眨了下眼睛。
他进了那家小店。
秦黛依然那么站着,约半分钟后,她听见男人开口问老板多少钱。
又半分钟过去,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
秦黛听着那阵脚步声,声声临近的瞬间,她转过了身。
男人似乎并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身,脚步一停,两人差点相撞的身体之间,只相隔十多厘米。
他往后退了一步。
秦黛低头扫过他们脚尖之间的距离,这一步真够大的。
男人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
他微微偏了下头,左眼下的一枚泪痣清晰又勾人,他的目光从她双眸飘过,最后似是落在她掌心甜筒上,似有若无地划过。
秦黛心底暗叹,不止声音,连脸蛋与身材,都完美地迎合着她的审美。
秦黛忽然就想起周从芳那些话。
适当的放纵内心。
她确实太收着了,情绪克制,感情淡漠,平日里如此,连带着舞台上。
或许是应该尝试着打破这种井然有序。
眼睫轻颤,低眸时看见男人衬衫前的领带被夜风吹动。
暗蓝色的,同样的款式,几天前还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心倏地顿住。
为什么呢?
她准备好了礼物,满心欢喜地要送给他时,却发现了她的男朋友劈腿。
秦黛不明白,为什么魏清济当初可以追她那么久不放弃,却在在一起后,又这么迅速地劈腿。
就像她当年也不明白,明明她爸那么爱她妈,却在死后两年就娶了另一个女人,还要装作时时刻刻怀念死去的前妻。
所以爱这种东西,都是这样像烟花一样璀璨却短暂的吗?
……
几秒的静谧,随后,那人似是要准备重新迈开长腿。
他要走了。
正是这一瞬间,秦黛抬手,指尖轻轻拽住了那根在夜风中舞动的暗蓝色领带尾巴。
莹白的指尖,因为微微用力泛着粉,认真瞧才会发现她在轻轻颤动。
——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不自然。
“你还记得我吗?”
她望着男人的眼睛,那是双凌厉的眼眸,偏偏被眼下一颗棕色小痣将所有的冷淡疏离都加了层柔软的滤镜。
她莫名觉得熟悉。
可能是因为那样的泪痣,她从前也有一颗吧。
秦黛没有深究。
她望着那人,察觉出男人的眼神停顿,她提示:“安北的机场,我不小心踩到了你的鞋。”
片刻。
她听见他开口:“是吗。”
这一声,低低沉沉的。
清泉击石,金石丝竹,很是好听。
秦黛察觉到男人情绪的变化。
柔和的夜风里,她再次听见男人冷淡的声音:“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