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闻月半是虚脱地瘫在沙发上。
她的腰好痛,她的脖子也好痛,她的手臂、膝盖、右手关节和她的眼睛都好痛。
这就是通宵画个爽的代价。
“闻月姐,你还好吗?”
李敏栋买了冰袋上楼来给闻月敷眼睛。这小子像是没有熬过夜也没有通过宵,不光眼睛下面没有黑眼圈,人也精精神神、清清爽爽。
“还好……”
按着眼睛上的冰袋,闻月吐了口浊气。
“要我再去热一遍吃的吗?”
“不了,我现在没胃口。”
李敏栋实在找不到能够为闻月做的事了,这让拿了闻月一百万韩元的他有些不大好受。
“……那闻月姐一会儿有胃口了,要先吃东西再睡。”
再是不想走,李敏栋也看得出来自己不走闻月没法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休息。
“喝点暖的可能会好一些,我擅作主张给姐姐买了热巧克力。放在这里了。”
闻月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她都快忘记绘画是这么消耗心神的一件事了。
但是,怎么说呢?
……果然,画画的感觉很好。能够把想要记录、想要呈现出来的东西画下来的感觉真的很好。
绘画是倾诉欲,是表达欲,是保存欲。
是情感。
是在人前展现自己的情感,展示自己的心象风景。是保存自己的某种情绪,用笔触、用色彩、用构图来装入自己试图保存的瞬间感悟。
她的倾诉欲、表达欲乃至情感都已经枯竭多年,然而她不得不继续画下去。
只因她是油画大师骆永长的枪手。
骆永长不光是她的恩师,还是她曾经的养父与监护者。就像骆永长自己说的那样,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骆家的船沉了谁都不会好过。
所以这么多年来,尽管画下的每一笔都让她痛苦,她还是在坚持绘画……不,是努力制作着他人会喜欢的商品。
可就算如此,她也迎来了自己的极限。
过呼吸晕倒后,在医院病床上醒来的闻月感觉自己就像一团燃尽了的残渣。冰冷、脆弱,没有任何的价值。
她知道自己画不下去也画不出了。于是如实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骆永长。
骆永长当场就发了飙。
『“画不出来”?我看你这个小骗子就是想坐地起价!』
『好啊!你不如用“闻月”的-名义来发表你那些所谓的作品看看!没有我的-名声,你以为你的那些破玩意儿还会有人多看一眼?!』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没有我你早死在了哪个阴沟里!你说你要离开骆家?那你走了就别回来!华-国的艺术圈里以后再也没有你这号人物!你以后就是跪在地上求我、舔我的鞋,我也只会踢歪你的脸!』
明明年轻时是那样的儒雅随和,浑身才华又满心热血的一个人,为什么老了反倒风度渐失,变成了一副坏人嘴脸呢?
想起恩师那张被暴怒扭曲的面庞,闻月放下手中的冰袋,用纸巾擦干自己的眼皮,决定去喝李敏栋买来的热巧克力。
人体热量不足的时候人就容易胡思乱想,回忆起一些人生的至暗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