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此刻才觉察到面颊上的润湿感一般,小世子伸指触了触脸侧湿意,放至眼前一看,指尖竟蘸覆了一层暗红颜色的血迹。
应当是杀人时被喷溅到的。
“意哥哥。”
车厢里蓦然传出小姑娘软怯怯的呼喊。
隋意回神一望,见马车窗帘微微动了动,有脑袋便要从里头探出来。
他抬手按住绸缎帘子。
小姑娘探不出头,语气有些忧急:“意哥哥?”
“我在这儿。”
小姑娘闻声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帘子上发髻形状的鼓包缩了回去,欲掀帘子的劲儿也卸下了。
“已经没事了。”
玉白的手掌仍然抵在帘边,与之不甚相衬的是指尖的一点猩红。
但小世子宛如对此视若无睹,只温和柔缓地道:“祯儿妹妹别怕,可以回家了。”
仿佛是要印证这句话的真实性一样,整顿完毕的侍卫列在马车后方。侍卫长同车边的隋小世子对了个眼色,旋即高声呼喝:
“启程!”
惊魂未定的马车车夫闻令,赶忙勒紧绳套。
马儿长嘶一声,复踏上这条已被浸染了零星血色的小道。
不远外,隐约有夏日傍晚的炊烟腾腾升起,那是城中聚居的人家所在。
……
榆林巷,陆府。
素来清净的府邸周遭,这时候已经被身着盔甲、手持利器的官兵围护得如同铁桶一般,连一丝微风都透不进去。
府门阶前,陆琮正在同一位身着锦袍常服的中年男人说话。
“这几日,有劳裴正卿派人看护我家小女了。”
陆琮说着,作了一揖,被男人抬手托住。
“陆尚书不必如此客气,派兵一事本就是裴某职责所在。只是没想到这伙贼人竟这般胆大妄为,禁军搜捕的关口,还敢顶风再犯一案。陆尚书放心,案子一日未破,令嫒和陆府的安全便一日由我全权负责。”
“如此甚好。”
陆琮道:“陆某在扬州时便早有耳闻,民间都传大理寺裴正卿在职十余年,断案无数。这次京都的案件虽凶恶,但想必也难不倒裴正卿罢。”
“陆尚书莫要取笑于我。过去断案,皆是在其位、谋其职而已;这回的凶案,连官家都被惊动了,裴某也自当尽心尽力,竭我所能将劫犯缉捕归案。”
“大人!”
一名录事急匆匆地从府内疾跑而来。
裴文焕转身,问道:“仵作验出结果了?”
“正是。”录事虚行一礼,“据仵作先生所言,陆家侍卫尸身上的伤,与前面三起贵女被劫案中所留下的尸首伤痕、和钟楼案中受伤之人的伤处,都非常一致,可以确定是同一伙案犯所为。”
裴文焕稍一默,又问:“活下来的侍卫那边呢?”
“回大人,侍卫们说,贼人顾忌靖国公世子身份,未敢下杀手;临溃逃前,那伙人还很是着急地要带走同伴尸首,像是,尸首身上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侍卫猜测,也许是黥面之类的东西。”
“搬尸,黥面……”
裴文焕沉吟着,冷冷笑道:“对了,对了。我就说怎么总也找不到案犯尸首,原来是这样一回事。从以前几次留下的尸身情形和伤者创痕看,动手的明显是一群行伍之人。亏得因此,我还私下调查了禁军,却没想到,案犯还有可能从是别州流窜进京的厢军。”
录事躬身垂首:“大人,那下一步该如何做?”
“吩咐下去,留一批人守住陆家;剩下的人,兵分三路:其一,继续与禁军接洽,封城搜捕;其二,从府衙调出近两年内京都户籍、军籍变更的卷宗,还有向城卫询问近几月当值时留意到的异况,排查其中可疑之人,尤其是有可能隐瞒了厢军身份的人;其三,在城中这么久都没能寻到被绑人质,也许人质是被暗中转移到了城外去,虽不知那伙犯人用的是何方法,总而言之,我们需分出一队人马,往城外搜寻。”
“属下领命。”
部署好了后事,裴文焕这才面向陆琮作了一揖:“陆尚书担待,裴某公事繁忙,怕是不能与你多聊了。”
陆琮含笑回礼:“无事,裴正卿办案要紧。”
礼毕正要作别,裴文焕突然出声叫住他:“陆尚书,你这一队侍卫,当真是身手不凡哪。值得好好犒赏。”
“哪里。”陆琮回身,与他相视而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这一次,若不是隋小世子在,那伙贼人忌惮着靖国公世子的身份,处处受掣肘,这才使我家的侍卫们捡了个便宜,小女也才因此得救。说起来,陆某还得上靖国公府登门致谢呢。”
“如此,那裴某便不打扰陆尚书了,告辞。”
“裴正卿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