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宜祯小心翼翼地观察少年脸色的神情一怔,颇有点呆愣。
本以为后来的说法,小世子是不会爱听的。她连后头道歉的话都想好了。
小世子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他透过枝桠分辨了眼天色,对她道:“时辰不早了,马球那边也应当都散了场,祯儿妹妹不回头找陆大人吗?”
自然也不必问他为什么会知晓“她是同父亲一道来国子监”这件事。
毕竟上回在明景楼外的街上,也是一样的情形。
陆宜祯道:“我是帮着来找人的,肯定要把你带回去呀。”
“可此地舒坦,令人称心畅意,我不大想离开呢。”
“那就等着祭酒来抓你罢。”
“祯儿妹妹好狠的心哪。”小世子懒洋洋地,“这时候不该说些哄劝人的话么?说不定我心一软,就跟你走了。”
“那好罢。”陆宜祯坐到他跟前,从善如流地哄道,“我家中有糖,比酒更好吃;院子里有竹椅,比石头更好坐。怎样,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去?”
“不够。”他道。
“……哪里不够?”
“还差个能陪我解闷儿的人。”
“我陪你。”
小世子凝着眼瞧她,悠悠地叹了口气:“我倒是真想要个妹妹了。”
陆宜祯被他这不经意的一语说得心头微动,脱口而出:“那你做我哥哥罢。”
话毕,不仅不觉失言,反而还对这突如其来的妙想十分满意。
小姑娘眼巴巴地解释:“我书塾里的几个同学都有哥哥,就我没有,正好你也没有妹妹,我们可以凑一凑。”
隋意不言不语,奇异又好笑地盯着她。
好一会儿,他才开声调侃:“小妹妹,你当这是过家家呢?”
“我很认真的,你考虑一下。”
“那,我也认真地考虑考虑。”
陆宜祯便见眼前姿容俊秀的少年曲起腿、扶着腮,状似是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等了少时,不见回音,她看看鞋面、又看看枝柯,最终将视线落回少年的脸上,按耐不住发问:“意哥哥考虑好了没有?”
玉白的指尖轻轻一点眼角,隋意散漫地应道:“唔,考虑好了。”
“那你答应不答应呀?”
小世子目光深注地望着她,墨色的桃花眸里只映入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沉缓地道:“我试试罢。”
试试……那便是答应的意思!
小姑娘骤闻此言,简直喜不自胜,灵动水亮的眼眸如获至宝般端相着面前的少年,看得后者罕见地有些耳热。
隋意别过脸去。
静谧空幽的山林间,依稀有鼓点似的脚步声飘荡而来。
“哎呀,听着像是祭酒他们赶过来了。”
他语气惋惜,对小姑娘说:“祯儿妹妹快些走罢,不然叫你看见了我被祭酒怒斥的场面,我这做哥哥的脸就没地儿搁了。”
那你早先不做偷酒的事情不就好了?
陆宜祯心中暗暗地被逗乐了。
“意哥哥不走吗?”
“方吃了酒,浑身没力气呢,想来也躲不过他们。”
“那好罢……意哥哥多保重,我先走了。”
同他挥手道过别,陆宜祯便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山下走。
隋意的耳力真是极好的,走到半途,她果然碰上了前来捉人的祭酒一行,不仅如此,再后头还跟有忧心忡忡的隋夫人。
陆宜祯与这两队人道了几句问候,便领着自家的小厮女使们去寻陆琮了。
……
小雪节气那日,赵京城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陆宜祯起身时听宝蔻说了一句,梳完妆,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木凳,推开了房里的窗户。
廊外小院中的盆栽、香椿、假山和青石墙砖都覆上了一层银粟。
天色昏蒙蒙地,还在往下洒着雪沫子。
被宝蔻催着来到正厅,和父亲、母亲用完早膳后,陆宜祯回到自个儿的小院,翻出几颗盘扣和其它的小饰物,欢欢喜喜地开始堆雪人。
这初雪虽降了一夜,但积得并不深厚。陆宜祯只捏了个堪堪比她巴掌大点的雪娃娃。
用两颗黑曜石做眼睛、一根枯枝做鼻子、一颗绯色的一字扣做嘴巴,一个简单的小雪人便落地成形了。
在堆第二只雪娃娃的时候,宝蔻前来通报。
“姑娘,隋小世子到了。”
这是陆宜祯万万没料到的。
她停下手中动作,立在薄雪地里,亮着一双眼往院门口张望。
少年人的身影很快便被她盼来了。
隋意今日很是应景地着了一袭素白的裘衣,绒绒的毛色和雪絮相融于一处,竟分不清哪个更柔软白皑些。
“意哥哥!”
陆宜祯踏着满地玉沙朝他奔去。
少年郎弯眼同她笑了笑,唇红齿白,眼神清透,似雨雪过后洗练的青空。
“祯儿妹妹真是好兴致,只是碎雪未免冻手,还是适可而止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