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良。”
擦拭碗边的手停下,黄秋良回头,四目注视,心底的死海被颗石子击起波涛来,可惜眼神说不了情话,她单单看着李禾,等待自己可能要回应的下一句。
安静良久。
“谢谢你。”李禾笑得很温和,双手背在身后,在黄秋良的视线里待过片刻后,转身去厕所洗漱。
很奇怪,直到李禾离去,她仍旧半张嘴露不出一个字来,哪怕连最简单的“不客气”也觉得难以启齿。
回过神,上齿狠狠地咬住嘴唇,从唇齿间溜进滴眼泪,满目疮痍,心房中那个原先被自己牢牢锁住的地下室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轰然敞开。
黄秋良扭动水龙头,开大水流,用干净的手背将眼泪往脸庞两侧擦——
“填志愿你准备走哪儿?”
“医科大学吧。”
“重庆的?不去外地?”
“嗯,就留在这。”
······
她犹记得,刚转进班级的小姑娘瘦瘦弱弱,眉目却从柔和中攥着股坚毅劲儿,她好像谁的话都不在乎,死盯班级排名,每科成绩,一个人去食堂吃饭,走读一个人放学回家,眼珠子正当地摆在眼眶中央,装不进任何情绪。
黄秋良坐在座位上拿余光瞄她,几乎每堂课,李禾都坐得端正,写字时眉心微蹙,所以趁课间,黄秋良递给她小盒巧克力奶。
“你写字放松点,又没人要吃你,呐,我叫黄秋良,休息会,顺便交个朋友。”
李禾愣怔地点头,手举在半空迟疑会还是接过巧克力奶道声谢。
黄秋良告诉她,自己跟男生玩得转,罩着她,于是打着“在新班级交的第一个朋友”的旗号,变着种类找李禾帮忙带饭。
高考完填志愿,黄秋良敲开父母的卧室门,坐上床边只说:“妈,我想留在重庆。”
“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的,你成绩不好,大学上不了好的,你叔叔给你在深圳铺路,高考完就过去。”
“妈,我不想走了,我想自己干点自己喜欢的事。”
她妈当场拍响床板:“学历是个敲门砖,你说你拿个中专或者大专文凭,你想敲开哪家的门?再说了,你想做什么?你喜欢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女孩子家家,整天搞那些男娃娃的东西,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个当妈的能不知道?不要想跟我说这么多,除非你先让自己正常。”
“如果我让自己正常了,就不用走了是吧?”
“是!”
“行,你说的。”
“穿回女孩子衣服,留回长发这些不算啊,你要是真能把自己搞正常,最起码的,你得先找几个男朋友给我秀秀恩爱。”
······
李禾简单洗漱完回了卧室,黄秋良洗好碗,站在阳台搓手吹冷风。
泪痕干涸,闭上眼就是那次酒醉后同过笙的整夜,黄秋良抿紧唇,胸腔里不停跳动的东西很早就已经麻木了。
她能同酒桌上的任何人接吻。
她能毫无顾忌地睁着眼睛直视亲吻自己的对方,那副沉迷的恶心样子。
她能强逼自己去谈任何一段狭短的男女恋爱。
······
可是,她却不能让一句简单的我爱你真的出口。
时间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吧,等到这个人结婚生子,等到这个人逐渐老去,等到这个人真的幸福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