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行宫(1 / 2)成了偏执皇帝的首页

1、

长安郊外行宫。

夏日炎炎,禁军将行宫里三外三层地包围住,热浪袭面。禁军兵甲执锐,又闷又热,却谁也不敢动弹,犹如一排石像伫立于行宫外。手中长.枪烫得过分,木头杆子也快被这日头晒融化。

今年少雨,就连八水绕城、一向湿润的长安,都分外干燥。蝉鸣此起彼伏,没完没了地叫唤着。每个人额头上都流下汗水,没人擦。

禁军面前,三位国家重臣为首,其后横五竖三列了其他十五位朝臣,皆是李朝之顶梁柱,手持长笏,列冠朝服,额首低垂,与拦在行宫门前的禁军无声对峙。

朝臣身后由南衙护卫。

禁军隶属北衙,南衙的人管不着他们。就算来了天皇老子,只要他不是皇帝,北衙便绝无从命可能,即便面前站着南衙统领薛执,正一品大将军叶士秋,太子太傅章培元。

两帮人对峙有三个时辰了。年纪大些的老臣撑不住,便有随行仆从扶着到树荫下歇息,没一会儿,又回来接着罚站。

这场无声抗议从天蒙蒙亮持续到晌午。

大将军叶士秋快六十了,两鬓霜染,形容憔悴。他就一子一女,长女嫁给皇帝为妃。小儿叶十一是老来子,一家人上上下下当稀世珍宝宠着,现下却在行宫中,连面都见不上。

叶家是李朝封了爵的异姓王爷世家。

李朝开国,太.祖一介布衣,效陈胜吴广之志,起兵行伍间。革.命事业当然不是一夕之功,更非一帆风顺,太.祖也有战败落魄时。

史书载,太.祖单枪匹马杀出重围,苟延残喘饥肠辘辘,翻越剑门关流落至蜀地。当地乡绅施以援手,救了太.祖一条龙命。

后来,乡绅厌恶暴.政,追随太.祖造反,鞍前马后,立不二之功。功成封赏,太.祖批曰:封定安王,此后当亲如兄弟,世代伴吾身后。

这定安王,封的就是叶家。

叶家世代为将,自乡绅后,无数子孙后代抛头颅洒热血,为李朝征南战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践行了太.祖那句谶言:叶贤弟,当为朕定番邦,安天下。

到叶士秋这一代,兄弟皆马革裹尸,独胜他自战场上捡回性命。叶老将军常年忙于为国操劳,独女出嫁后,膝下再无子女,直到年过四十,才意外有了继承家业的叶十一。

十月初一生,取名叶十一。

叶十一他娘当年便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生了小十一,少时便可见往后卓绝身姿。遵家训,十一打小习武,在排兵布阵上颇有天赋,五岁就能背诵孙氏兵法全书。

叶老爷子高兴,叶家后继有人。皇帝也高兴,叶家就生了一个。

叶十一不满十六,就让他老爹带上战场。

两军交战情势胶着,叶十一当机立断,跨马拉弓,弓弦绷紧似满月,只听嗖地一声,羽箭破空,刺穿敌将喉头。

自此,叶十一声名大噪。喜怒无常的皇帝,亲自赐封他玉面将军。

皇帝李固是个暴君,却对叶十一很好。

叶十一出生时,皇帝还是冷宫中的庶子。叶夫人怀抱襁褓中的小十一,入宫面见皇太后,恰好路过冷宫,小十一哇哇啼哭。

叶夫人手足无措,李固摘了路边狗尾草,编织成草环。

小十一不哭了,瞪大眼睛看他,李固把简陋草环戴上他胖乎乎的手指头,小十一破涕为笑。

后来李固与天斗,与地斗,与他爹他兄弟斗,斗到了皇上的宝座。甫一登基,大肆杀伐,美其名曰整顿朝纲,那年天牢里人满为患,行刑场上的血终年不断流。

叶家人少逃过一劫。

李固以极端手段排除异己,为清理先帝和他兄弟们残留的爪牙,宁肯错杀也不放过。帝王的残忍,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反正暴君这个名头是落上了。

偏偏就这么一位暴君,对叶家十一却很好,常召他入宫亲自教授帝王策。

李固不吝言辞夸奖他:“十一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圣宠滔天,再加上功名傍身,说不恃宠而骄,那肯定是假。

叶少爷穿上战袍是杀神,脱下战袍活脱脱的长安纨绔子。

京城里,每走十里地,就有一个叶十一的朋友。

也正因为朋友,才得罪皇帝,被关进这长安郊外行宫里,三日夜过去了。

叶十一关进去那天,皇帝也进去了,打那之后两个人都没露过面。

人们都说,叶十一完了,谁让他为乱臣贼子求情。

叶十一有个朋友,名叫孟平,是戍边将军孟愚的儿子,孟家父子俩同在塞外戍边。

月初,陇右鄯州出了大事,突厥打进来了。谁也不知道突厥何时混入城中,等到察觉时,伪装成平民的突厥人炸毁粮仓,劫掠百姓,鄯州动乱。

皇帝遣快马斥责安西都护府渎职,而当时负责镇守鄯州那一带的,正是孟家父子。

月中,北衙暗卫一封密信送入皇帝手中,信上表明,孟家父子暗通突厥,放突厥人进城。而孟平更是与突厥子弟称兄道弟,饮酒畅谈彻夜。

就这事儿,不掉两三颗脑袋,简直对不起李固的暴君名号。

皇帝震怒,强令孟家父子返回京城。父子俩路上便惴惴不安,李固的手段他们并非没见识过,当年李固刚登基,多少大臣抄家灭九族,那凄惨场面还历历在目。

孟愚虽愚,却不是榆木脑袋,自然知道这下回长安,绝无生路可言,不如干脆逃跑,苟活一日算一日。

他们是跑出去了,却不知,李固早在暗中埋伏北衙暗卫,直追杀孟家父子到龙首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