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圣旨(1 / 2)韶华可贪首页

里头端然坐着的,是宁云笙的母亲和一位年轻姑娘。

“宁伯母……”未承想自己拦下的是宁夫人的马车,沈姮面露一丝窘迫,随之盈盈曲膝,向长辈请了个安。

宁夫人冷颜淡色的叫她不必多礼,眉间却未现意外。

往日她会如沈家长辈一般唤沈姮作姮儿,今日开口却是一声疏远至极的“沈姑娘”。

“你与我儿云笙的缘分已尽,当初既是由他自己登门求娶,今日我也准他亲自来与你做个了结。如此一来,倒也免了两府长辈们面对面的尴尬。月前他曾送去聘书,如今又将退婚书予了你,各中原由,此时不便多说,但你很快自己就会知道。”

“不管如何,宁沈两家依旧沾着亲缘,你二人好合好散,也算是全了两府体面。往昔情份一笔勾销,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宁夫人这番话说得凝定流畅,似是早早理顺备妥,就等着寻机说予她听。

沈姮措手不及,噎在当场。

“沈姑娘,还请你将路让开吧。”

这回说话的是宁夫人身边那位姑娘,沈姮分神端了一眼,见她锦衣华丽,珠翠堆盈,恍然记起之前宁夫人过寿时曾见过此人。

若未记错,她是宁夫人母家的小辈,自来便得宁夫人喜欢,甚至早前还曾动过亲上加亲的念头。只是后来宁云笙一心求娶自己,宁夫人这才打消了心思。

今日这种情形,宁夫人不放心儿子独自来善后此事,尾随陪伴倒在情理之中,可带上个外人同来,就透着不对劲儿了。

女人在这方面的心思总是灵敏活络些,当下沈姮便生出遐想,重新看向宁夫人:“难道伯母是想……”

她欲言又止,难免觉得一腔臆测缺乏证据。

不想倒是那姑娘毫不避讳,借机划出了领地:“不是想,是已然定下了,云笙与我刚刚定了亲,就在他将退婚书递予你之后。”

宁夫人轻拍了拍那姑娘的手,似在提点她莫要再多说下去。那姑娘便既收了口,挺着身板儿傲然端坐。

沈姮怔然。

马夫抖缰的时候她是打算让开两步的,可那双腿注了冷铅一般不服调动,稳稳的扎在原地。马车堪堪绕开,擦着她的肩头而过,险些将她带倒。

还是翠影眼疾手快冲上前去将她抱住并拖开,低抑的腔调里尽是担忧:“姑娘……”

扬鞭之下,两匹九花虬绝蹄而去。沈姮的意识便在眼前卷起的漫天黄沙,和翠影的声声唤中渐渐消弭。

……

待沈姮醒来时,人已回到了安信伯府,就躺在她熟悉的黄花梨月洞架子床上。

床头点灯橱上摆着香炉,兰烟袅袅,令她心神份外安宁。仿佛一切都如往常,闲适美好,有一瞬她甚至疑心刚刚是一场梦魇。

然而扭头对上翠影红肿的一双眼睛时,她幡然醒悟。若所有不幸皆源自芜杂梦境,倒是幸事。

翠影已在床畔守了整整一夜,此时仍忍不住小声啜泣,沈姮不禁笑她,撑起半边身子来抹了抹她的脸:“好了,我都还没哭呢,你有什么好哭的?”

轻咬着唇,翠影勉强压住哽咽,却是有话难言。镇定须臾,才嗫嚅着启口:“伯爷和老太君……叫您醒来了去前堂……”

“前堂?”沈姮不由隐隐心惊,“这么说几房姨娘也都要过去?”

她明白自己回府要给祖母和父亲一个交待,可这种事原应祖孙三人在偏堂关起门来说,前堂未免兴师动众……

可翠影畏怯的眼神,似乎又在暗示她,不仅如此。

沈姮面色愈加惨白,“难道二房三房的也要去?”

翠影颤栗着点点头。

沈姮晕在当场,倒头埋进软枕里将被衾蒙到脸上。

退婚虽是天大的事,可也只关乎一家,三房的人碰头到一起来议论,委实小题大作。一圈儿家人围着她盘问如何被人退的婚,于她而言无异于酷刑。

可这事既然定了,到底不能任性。是以沈姮在床上赖了片刻,还是乖乖起身盥洗梳妆,去往前堂。

雪后初霁,煦丽冬阳当空高照,满地琼瑶终于有了渐融之态。

而此时刮起的风也尤为凛冽,自门缝过堂直击额面,带钩儿似的往皮肉里钻。

不过这在安信伯沈之槐的眼里倒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比这风刀霜剑更令人生寒的,还有人心。

此刻他面沉如水的踞于主座,隔案那端齐坐着的是沈府老太君宁氏。花甲之年,饶是毕生养尊处优,发髻间也难免夹了半数霜白。

伯夫人秦氏并着几位姨娘跟两位姑娘,依尊卑齿序分坐在伯爷的下手。在她们对面坐着的,则是二房跟三房的老爷和夫人。

各房各院,阖府要紧的人物今日算是聚了个齐全,堪比大年夜守岁般隆重。

只是放眼瞧去,要么颦眉蹙额耷着脑袋,要么面皮紧绷眉目冷沉……满满当当一厅堂,尽是沉沉闷气。

沈姮来的最迟,是以捡了末席坐下,靠着墙边的炉火,令得身子暖和一些。不然眼前这阵势,足以令她双股打颤,坐都坐不住。

伺候茶水的丫鬟自偏门鱼贯而入,显然受这气氛所染,放置碗碟时半点动静不敢发出,奉完了茶便脚下躞蹀着匆忙退出。

待屋子里没外人了,沈之槐缓缓叹了口气,终是发声:

“昨日宁家匆匆忙忙给姮儿递了退婚书,我便觉察出不对劲儿来,果然今日这圣旨便下来了!”

沈姮心底掀起一番巨震,这才留意到父亲手里还捧着一卷明黄色的锦轴。此时再回想适才翠影啼哭不止,欲言又不忍的样子,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看来在她卧床昏迷的时候,错过了一道圣旨。而这道圣旨显然是对沈家不利,所以宁家才收到风声提前一日退了亲,以撇清自己。

难怪昨日宁夫人说原由她很快自己会明白,眼下不易多说。

能令姻戚连夜退婚避嫌的圣旨,得是多大的罪名……沈姮整颗心悬了起来,极度担忧的凝望着父亲。

堂内气氛低抑,显然所有人都知道圣旨所书为何,但没人单独给沈姮解释。而她见父亲的脸色沉如紫渊,便也不敢自己开口问。

伯夫人秦氏有意化解,寥寥牵动嘴角勉强挤出个笑样:

“伯爷也无需往坏里想,圣上封姮儿为公主,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往后咱们沈家也算得上皇亲国戚了吧?兴许那宁家只是觉得高攀不上,这才识趣提出来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