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恢宏殿宇绵延,琉璃金瓦,双檐重脊,空洞的长巷一如潜伏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
脚步声此起彼伏,太和殿内刻意营造的寂静被打破,朱漆描金雕花的殿门轰然推开,烛光在迎面扑来的冷风中摇曳了一下,无声熄灭。
内侍总管连滚带爬进来,匍匐在地,脸色惨白。
“皇上……太、太子殿下被杀,楚王攻进宫了……”
内侍的声音尖而细,衬着外头渐起的喧闹,愈发尖锐刺耳。
相比外面兵荒马乱,殿内静得可怕,皇帝白发苍苍,已是风烛残年,闻言,混浊的眼睛动了动,声音粗哑不堪:“冤孽,冤孽啊!”
内侍总管还来不及开口,忽然被一股大力踹上后背,狼狈地滚了一圈。
皇帝坐在桌案前,缓缓抬眼,看清了来人。
楚王一身织金蟒袍,纤尘不染,身后跟着一众盔甲加身的将士,把太和殿围得水泄不通。
皇帝看到他们手里的刀剑,鲜红的血滴在地上,泛着幽幽暗光。他见惯了杀戮,并不惧怕这样的场面,可想到那剑尖上的血可能是太子的,就浑身冰凉。
楚王站在大殿中央,恭恭敬敬地行礼:“儿臣来迟,父皇受惊了!”
皇帝身形仿佛在一瞬间佝偻下去,疲累的已经做不到在儿子和臣子面前挺直脊梁。
他看着楚王,无情无绪问:“太子呢?”
楚王挑眉笑了笑,抬手整理袖口的云纹金线,漫不经心开口:“乱臣贼子,当以诛之。”
“到底谁是乱臣贼子!”皇帝勃然大怒,一把抄起案上的奏疏朝楚王扔过去,尖角砸在额头,瞬间沁出一道血迹。
身后的士兵立刻拔剑相向,皇帝紧咬着牙,脸侧青筋暴起,冷冷道:“怎么?要逼宫了吗?”
楚王略一抬手,等身后的人后退了几步,又才慢条斯理摸出帕子擦了血迹。
“弑君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儿臣敬重父皇,做不出这样的事。”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好整以暇看着气得发抖的皇帝:“可是,父皇,您岁数大了,识人不清,怎么能把储君之位交给三哥呢,他那般优柔寡断,如何能为君王?”
皇帝冷冷凝视着他:“所以你就想取而代之?”
楚王沉下脸,目光阴郁漠然:“这皇位,本来就该是我的。”
说罢,又露出一抹笑来:“父皇这会儿得空,写传位诏书吧,您年纪大了,是该退位让贤,好好颐养天年了……”
皇帝这才像被抽干了力气,再说不出一个字,浑噩的瘫倒在椅子上,形容枯槁,神色木然。
楚王丢下帕子,往前走了几步,立马有人呈上笔墨放在皇帝跟前。
殿外一阵响动,有人疾步而来,匆忙禀报:“王爷,世子妃被太子的人挟持了。”
楚王眸光一凛,冷哼:“没用的东西,让世子不必管她。”
*
秦晚晚被匕首挟持已经整整一炷香时间,逼仄狭小的内室里挤满了女眷,哀声入耳,叫人肝胆欲裂。
太子妃精致的发髻已经散落在肩头,珠钗斜斜坠着,浑身都在发抖。
她看着手下的女子,双眼通红:“晚晚,你别怪我……我不想这样的,太子已经没了,东宫只剩我了,我不能死……”
太子妃娇生惯养几十年,何曾做过挟持人质的事,手上一抖,秦晚晚纤白的脖颈上瞬间蜿蜒出血痕。
尖锐的疼痛袭来,秦晚晚脸色愈发惨白,胸口不停起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皇伯母您别急……”
下一刻,紧闭的门扉被猛地踹开,灌入的风带着血腥味,毫无防备地扑打在脸上,带着令人心惧的危怖。
惊叫声在内室传开,有人举着火把进来,把屋子里的女眷都了拖出去。
太子妃已经不年轻了,僵持几个时辰体力耗尽,握着匕首的手都在颤抖。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进来的人都认识秦晚晚,踌躇着不敢上前,太子妃挟持着她,缓缓移到门口。
门外灯火通明,昔日的东宫被团团围住,弓箭手就在几丈之外虎视眈眈,有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太子妃,神情冷然。
“皇伯母,放了她。”
低沉的声音从人群中穿透而来,秦晚晚疼得厉害,却又只能蹙眉忍住,听见熟悉的声音,目光骤然一亮:“长襄!”
叶筠一身银甲,深邃的面容被兜鍪遮了大半,脸颊上沾着斑驳的血迹,与她遥遥相望。
看到叶筠,太子妃也吓了大跳,手上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秦晚晚脖颈微动,伤痕便更深了,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他凝着眉,沉沉开口:“晚晚你别动。”
秦晚晚眼眶蓦然一酸,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
她从被太子妃挟持,命悬一线都不曾哭过,可一看到叶筠就绷不住了。
叶筠面容依旧是冷静沉着的,只看了她一眼,便把目光移向太子妃:“皇伯母,晚晚是无辜的,你放了她!”
太子妃走上绝境,反而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被你们牵连至此,她的确无辜。”太子妃心在颤栗,唇边却难以遏制地浮现一丝冷笑:“你今日让她进宫,就没想过她再也回不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