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屋瓦上一片白,上京的街道上偶有行人路过,一辆青棚双辕的马车自北城门驶入,车身并不华丽,悬挂在马车边沿两侧的白绫在大雪里分外的显眼。
起先是一两个百姓被吸引,不多时三三两两的人开始指指点点,挂着白绫的马车缓慢地压过积雪,一路往南,在平阳侯府停了下来。
马车,白绫?
莫非传言是真,平阳侯府的那位真的出事了?
此时府外已经聚集了不少躲在屋檐树下看热闹的百姓。
车帘子掀起,一个浑身素白,头戴白色绢花的小丫鬟先跳了下来,接着立马转身笼住下坠的马车帘子。
里头还有人。
人还未出现,先闻几声轻微的咳嗽声,声音气弱,显然身子骨不好。
众人伸长脖子张望,很快马车又下来一人,那人依旧是一身白裙素缟,鸦黑的缎发用根碧玉簪子簪着,发根处缠着一根白丝绦。
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捧着一方漆黑的牌位,整个人笼在同色白斗篷里。
她抬头,众人这才看清楚她容貌。
颜色少有,但眸色很清很冷,身体消瘦到几乎裹进风雪里。
这位应该就是平阳候府嫡长子的寡妻祈妩!
平阳候府正门威严耸立,门梁上高高悬挂着两个红灯笼,大门紧闭。
小丫鬟上前轻扣了三下门,门房小厮开了条缝往外瞧,瞧见小丫鬟满身缟素又往雪地里那人瞧了一眼,待看到她手上端着的牌位时,吓得砰的一声将门合上。
雪还在簌簌的下,朱红的大门许久未开。
那位伞也没撑,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雪地里!
平阳候府内此时慌成一团,平阳候夫人周氏捻着帕子走了两圈,平阳候被她转得头疼,不悦道:“别老瞎晃悠!”
周氏此刻也顾不上他语气差,担忧道:“侯爷,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外头都在传萧北王通敌卖国,平阳候府是万万不能让她进的。”
平阳候蹙眉:“不让她进能如何?满城的百姓看着,让人戳脊梁骨?”
万一人捧着牌位在侯府外站一天,他明日上朝还要不要面子了。
长子虽与他不亲厚,但人都死了,没道理不让牌位进门,人言可畏!
周氏心思急转,捏着帕子建议道:“要不让她去城外十里的寺庙住着,顺便办场法事,给那位超度?”
平阳候眼眸微亮,觉得可行,正要吩咐小厮,守在外头待命的门房突然大叫着冲了正厅。
“侯,侯爷,不好了,二姑娘,二姑娘她打伤了福宝,开门出去了!”
平阳候惊的站了起来,满脸怒容:“什么?混账东西,还不快拦住她!”
门房急道:“拦不住,二姑娘力气太大,还不听劝。”
平阳候急得快步往正门走,这个节骨眼万万不能让祈妩进门。
这祈妩乃是萧北王嫡女,白瞿在边关所娶。如今萧北王与萧北世子连同三万精兵都死在了巫山峡谷,又传出通敌叛国的名头,若是让她进了门,皇帝那边肯定会生出嫌隙。
周氏带着一众丫鬟仆从赶紧跟了上去。
祈湛兜帽上的雪落了一层又一层,茯苓看着依旧紧闭的府门脸似寒霜,按着腰中的软剑就要动。
祈湛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她手僵住,低着头后退半步。
他来之前就知道平阳候府的门不好进。
但不好进,他也得进!
百姓议论声渐大。
吱嘎,门突然大开!
里头跑出一个桃粉色衣裳,鹅儿脸蛋,眼睛弯起来像月牙的少女。她撑着一把同色描梅的油纸伞,快速卷到祈湛面前,发带随着她动作轻微的晃动。
她仰着脑袋,满头青丝松松垂在脑后,雀跃又软绵的喊了声:“嫂嫂。”
祈湛捧着牌位的手指收紧,沉默着没出声。
少女漆黑的眼珠子转到牌位上,眼角突然垂了下来,里头泪光闪闪,眼见就要滑落。
她吸吸通红的鼻尖,带着哭音道:“嫂嫂,我是阿婵啊!哥哥不在了,以后婵儿保护你,你快随我进去。”
祈湛恍然,子章(白瞿字子章)同他提过,自己有个同胞妹妹名唤白婵,当年早产,心智不全。
白婵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祈湛的右手往侯府里头去,茯苓诧异了一瞬,见主子动了,也默默地跟着。
人还没进去,平阳候带着一大帮子人先挡在了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