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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狐疑地看向她:“你会用剑?你不是个音修吗?”

鸣珂柔声道:“音修便不能会剑吗?”

她从前带着师弟师妹在各峰辗转,吃百家饭长大,自然于其他法门上略略知晓。何况,她是余梦觉的徒弟,而余梦觉,本就是世上最厉害的剑修。

她望向紫衣男人,向百年前一样,说道:“师尊,将你的浮沉借我。”

余梦觉摸摸嘴角,不好意思地说:“唉,浮沉早就断了。”

鸣珂“啊”一声,愧疚道:“抱歉,戳到你的伤心处,原来师尊早就成了鳏夫,可怜。”

余梦觉摇头:“牙尖嘴利。君知,把你的剑拿出来。”

萧君知当即去解腰间佩剑,然而鸣珂摆摆手,“算了算了,不劳烦剑尊。我随便折根树枝吧。”

鸣珂心想,剑尊这样不喜欢她,她又不能把自己嘴边的梨涡填平,还是不麻烦剑尊,免得再扎他的眼睛。

萧君知的手僵住,苍白的手指停在深黑剑柄上。

许久,他的手指微蜷,勾下剑穗。

对面云怀瑾见状,便取出另外一把剑,“仙子,你用我这把吧。这是我铸的第一把剑,我嫌太女气,便一直没有用。”

这确实是太过女气的剑。

长剑极为细窄,纤纤若柳。它以冰玉制成,泛着幽蓝的光,剑鞘做成树枝形状,剑柄是一朵绽开的木芙蓉花。

不像剑,像一朵花。

鸣珂接过剑,赞道:“真是漂亮,它叫什么名字?”

云怀瑾沉默片刻,才不好意思地说:“叫美人。”

他强行解释:“我、我当时给它取名的时候太小了,所以……”

对于一把剑而言,这个名字委实是太俗了。

鸣珂笑着赞道:“确实是美人。”

云山山道,白雾飘忽。山风掠起鸣珂宝蓝的袍角,她打个寒颤,觉得有些冷,怀念自己家的小棉袄与火晶炉。

她挽个剑花,朝云怀瑾道:“来吧,你先。”

云怀瑾迟疑:“可是你身上还有伤。”

剑修比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若双方境界差距过大,强者会刻意压制修为,不使用真气。只比拼剑意,不比拼修为。

但是对面少女重伤未愈,脸色苍白如雪,时不时轻轻咳嗽两声,看起来连剑都提不动。

云怀瑾不仅不敢用真气,连出剑的招式也很保守,生怕不小心就戳到这位病美人。

沈小晏在旁边看得揪心,拧起眉,“师尊师尊,别让师姐去比剑啦,她没有修为,而且身上伤也没好。”

余梦觉依旧懒懒散散笑,抱住双臂,说道:“剑修比试,下者比试剑,中者比试剑意,上者比试剑心。”

沈小晏茫然:“比试剑心?”

她还是不懂:师姐什么修为都没有,又是个音修,怎么同剑鸣山的少主比?

鸣珂:“有礼。”

云怀瑾恭敬道:“请小心。”

他握着剑柄,以一种不快的速度,将剑递过去,只想草草完结这场荒唐的比试。但剑刚递出一寸,对面少女也拔出了幽蓝纤长的剑柄。

云怀瑾眼睛一花,冷风迎面拂来,山顶云雾聚散。他只见剑柄上的芙蓉花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起来,面前失去少女的身影。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

下一刻,剑尖停在他的眉心。

鸣珂轻叹一声:“你太轻敌。”

云怀瑾后背被冷汗打湿,怔怔看着剑柄上的芙蓉花,未曾反应过来。

他惊讶地看着鸣珂,喃喃:“你居然有剑意?”

对剑修而言,剑意极为难得。是出剑无数次,叩问本心,在一次又一次生死磨砺中,才能凝成的意志。

剑意是每个剑修对剑道的体悟,独一无二,各不相同。

有的人心性坚定,剑意坚不可摧、百折不挠。

有的人本心慈悲,剑意以战止戈,点到为止。

……

但只有挥剑上万次,历经无数磨难,剑修才能得到独属于自己的剑意。弱者若能得到强者的剑意,仔细琢磨,必定受用无穷。

云怀瑾修剑数年,也不敢说已经磨砺出独属于自己的剑意。可是刚才,他从少女的出手中,竟感受到奇特的气息。

他呆呆看着鸣珂,几乎以为自己感受错了。

这、这不是音修吗?还是没有修为的音修,怎么可能有自己的剑意?

最初他确实轻敌,把少女当成孱弱不堪一击的对手,才这么快就被指住眉心。可是,如果他不靠修为压制,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战胜少女。

刚刚那惊鸿一剑,实在是太快,快到只有一道残影,像练过无数次。

沈小晏瞪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只短短瞬息的功夫,怎么师姐就把剑指到人家的眉心。

余梦觉笑道:“怎么样,君知,我徒弟这剑还可以吧。”

萧君知:“可以。”稍顿,他改口:“极好。”

余梦觉:“怎么说?”

萧君知抬眸望向前方的少女,她一袭蓝衣立在山石上,手中握着把纤蓝的剑,美人如玉剑如虹。看了片刻,他偏头,目光投向悬崖上一株挺拔的岩竹,低声道:“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

鸣珂把剑还回去,赶紧跑回来,接过沈小晏手里的火晶炉,抱在怀里。

“冷死我了。”她嘴唇发白,抱紧小火炉,任沈小晏为她系好披风。

话音刚落,山腰不停歇的冷风骤然一停。

鸣珂抬眸,见四周剑气烂银般闪动,挡住凛冽的山风。

她朝萧君知微笑:“谢谢剑尊。”

笑着,猛地想起自己嘴角或许不对称的梨涡,连忙不笑了,“抱歉抱歉,又扎到你的眼睛。”

萧君知默然许久,方才道:“无妨。”

从上清宫走出,陆奚辛便拿出宝舟,想再将鸣珂送回天音峰。

鸣珂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自然不肯这么轻易回去,搓搓冻僵的手指,低声道:“溶溶月落梨花院,不如下山恰火锅。”

沈小晏:“师姐说得对!”

陆奚辛只能求助性地看向余梦觉,希望这位师父能管教一下自己的几个徒弟。紫衣青年摇头晃脑,跟着道:“赤炖肉鸡烫羊肉,最好还配梨花酒。”

沈小晏:“好耶!”

陆奚辛:“……你们干什么,你们是病人啊!”

余梦觉拍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说:“小陆,你就是太古板了,这样不行,没有情趣,难怪我徒弟不让小晏认你当爹。”

沈小晏接道:“但我会在心底尊敬您的,义父。”

剑气呼啸,阻绝山风。然而陆奚辛站在原地,只觉一阵凄凉风吹过心底,让他心里拔凉拔凉的。这一刻,他很想扭头就回玉音楼,不再管云山这摊破烂事。

陆奚辛想起这些日子自己的煎熬与担忧,再看着高高兴兴下山的一行人,只觉人生不值得——

他们根本不关心【九霄天音】,也不在乎自己未来,

他们心里,只有恰火锅!

鸣珂忽而扭头,“楼主,你来吗?你不能吃辣是吧,我们弄个鸳鸯锅。”

陆奚辛:“……来。”

鸣珂又看向萧君知,但念及剑尊不喜欢自己,便让师父去拉萧君知,自己则走到还在努力领悟剑意的少年面前,笑吟吟地说:“哎,要不要下山吃火锅?”

云怀瑾眼神呆滞,轻“啊”声,未能醒神。

鸣珂带着他,“别想啦,再想,你的头发就会像那个老头子一样,既白且秃。”

余梦觉:“???我不秃!”他怀疑地问沈小晏:“我秃吗?”

沈小晏摇头,“不秃呀。”

鸣珂笑眯眯地扯住云怀瑾的袖子,把他牵到旁边,一起走下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