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觉,乐枝睡得又沉又长,且一夜无梦。
天光敞亮,暖阳高挂,明亮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轻抚乐枝合上的眼皮......眼皮微微颤动,她渐渐睁开双眼......
神色茫然。
突然,颈部似有毛茸茸的触感传来。乐枝侧首,望见一团雪白正在蹭她的颈......
见她转醒,雪团停下动作,睁大圆眼望向她。
乐枝眨了眨眼,不由地微笑着抬手揉揉它的小脑袋,“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呀?”
“喵呜~”
雪团用脑袋蹭了蹭乐枝的掌心后,便跳下床榻,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怎么?”乐枝支起身子,脸上的笑意凝固,她轻声低喃:“腿是受伤了么......”
怔愣片刻后,乐枝似乎才想起一般,她猛地抬起手臂——
她的胳膊,是什么时候接好的?
思绪逐渐回拢,乐枝望着宽敞而又陌生的寝殿,喜桌上最显眼的那对红烛早已燃尽。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可殿外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她转身望向床榻里侧——
霍渡竟然还在。
他靠在软枕上,手上依旧拿着昨夜的那本书册。
乐枝下意识看向他的右腿,暗自咬唇:她醒的这样晚,霍渡腿脚不便,又睡在里侧,根本下不了榻吧?
他那样狠厉的性子,居然没直接把她推下榻......
匆忙起身下榻,乐枝将手递进去,诚恳道:“抱歉,让殿下久等了。”
闻言,霍渡才抬起眼皮,神色恹恹地将书放下,睨了眼她的掌心,呵笑:“怎么?太子妃是觉得瘸子不能自己下榻是吗?”
乐枝的额头霎时冒出冷汗,害怕触碰了他的忌讳,一时间竟连手也忘记收回来。
可下一刻,霍渡却将手掌轻搭在她的小臂上,道:“的确不能。”
三魂七魄堪堪归位,乐枝扶着他下榻,还将塌边的白玉拐杖递到他的手边。
有了拐杖作为支撑,霍渡站起身来,还极为温和的笑着朝乐枝道了谢。然后才朝盥室走去......
待他出来时,已经换上月白色的缎袍,袖口的木槿花镶边绣的极精巧,更显其身量颀长。
直到他走出寝殿,乐枝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摊开掌心,已是微微冒汗。
不一会儿,离姚进来,伺候她梳洗、换装,在离姚为她挽发髻时,她的肚子响了——
自昨日起,乐枝只饮过一些梨汤和红豆汤而已。
“主子定是饿了。”离姚将步摇给她戴好,欠身扶起她,“奴婢这就带您去膳厅。”
*
东宫西小院,围了几个宫婢。
嬉笑声此起彼伏,而被围在正中间的是个有些年纪的宫嬷,她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磋磨的痕迹。她的手里端着一盏茶,表情冷淡淡并不开口。
——直到远处疾步走来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宫婢。
“景心,如何了?”宫嬷开口,语气中有迫人的气势。
被唤做景心的宫婢脸颊微红,气喘吁吁,她垂着脑袋开口:“看、看清楚了......”
她的气息未稳,音如蚊鸣。
“那你倒是快说啊!”旁边一个身着淡黄色宫裙的宫婢抬手掐住景心的胳膊,厉声说道。
她掐的十分用力,景心的眼眶泛红,瑟缩回答:“那雪帕子......雪帕子洁白如新。”
“哈哈哈!”宫婢大笑,掐在景心胳膊上的手随即松开,景心忙朝后退两步,离她远一些。
“嬷嬷,我就说那公主成不了气候的!您看,太子殿下都不愿意碰她!”
“就是呀!嬷嬷,我看她也就是挂个名头,动不了您的地位的。”
......
宫婢们七嘴八舌,极尽奉承。
闻言,宫嬷喝了口茶,脸上露出轻蔑的笑,“看来是我多虑了。”
顿了顿,她又故意喟叹,“人老了,不中用了,就是容易担心啊......”
见状,几个宫婢心领神会,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卖力讨好。
宫嬷满意微笑,心中大石也渐渐放下——
她在宫中几十年,来东宫当管事嬷嬷也有十几年了。这差事,着实是个美差。
太子长居宫外太子府,很少来东宫。
在东宫,几乎就是她说了算。
所以在听闻陛下赐婚太子后,她便慌了神。太子妃入主东宫,大婚后说不定会久居于此。若真是如此,那么东宫的管事大权必然要交于太子妃之手。
享受惯了权力带来的好处,如今却要交出去。
她怎能甘心!
好在,那太子妃也不是什么高贵身份,不过是个亡国公主而已,娘家无势可依,并不比她们好多少。
在这皇宫里的女人,尊贵与否,极大一部分取决于娘家的权势。
话虽如此,然而她差人打听了一番后,得知黎国公主貌若仙子......
她又再度心乱如麻。
万一被太子殿下瞧上了,那可就又不一样了。即便娘家无所依靠,太子也足可以成为她的依仗。
而她不过是个奴才,如何能比?
可是,那雪帕子洁白如新......
新婚之夜,太子都不愿碰她,那该有多厌弃呀?
一颗心终于稳稳落定。
“嬷嬷,嬷嬷。”有宫婢坏笑道:“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太子妃如今在何处?”她又望向景心。
一直耷拉着脑袋的景心微微抬眸,“方才奴婢去时,太子妃仍在梳洗。现下大概去膳厅了罢。”
“如此,那咱们自然要好好给太子妃准备丰盛的早膳呐!”
几个宫婢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随即纷纷捂嘴偷笑——
看来,嬷嬷是打算在这位初来乍到的太子妃面前立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