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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园

纪老太太今年九月七十大寿,小辈们都忙赶回老宅给老太太祝寿。

临吟多古镇,多水乡,多烟雨,多逼仄又处处花开的小弄,自古繁忙,烟柳画桥,翻轩骑楼错落有致。

老宅又名骤园,坐落于七里坞荔山巷,是周家一代代传下来的苏式庭园,粉墙黛瓦,粟柱灰砖。

此时天将暗未暗,朦着一层灰灰的薄纱。

陈灿和纪年两个在前庭,她忙着把院子里的倒挂金钟和大丽花一盆盆的往廊下搬,临吟多雨,养这些要很上心,不然积了雨,整个都要烂掉。

她刚下飞机回骤园,不到一个小时。

纪年就从“你这倔丫头成绩不出来就死磕在京榆不回来了是吧”开始,骂了她一个小时。

陈灿脑子一向不好使,又下定决心要考临大。

于是高中就每天死命学,报的补习班一年到头就过年那会有三天假。

是即使超常发挥也害怕到高考完就收拾东西进复读班的狠人。

她一次次搬半人高的花盆,从院子走到回廊。

纪年就摇着轮椅,一路追着她,从院子骂到回廊。

她骂着骂着,还带连坐的。

纪年:“你以后上临大,要经常来看我,可别像你那个要死的哥,十天半个月的不见人影,问起来就说忙。”

她把轮椅拍的啪啪响,“忙什么玩意他忙,他现在,就是,应该,给我找个孙媳妇,然后给我生个曾孙子!”

陈灿搬着大丽花的手一抖:“……”

“您说的对。”

纪年:“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见证他们老周家基因的改变!”

纪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嫁了个面瘫,生一个面瘫,面瘫又生面瘫,你说说你顾姨姨,多么的喜庆的儿媳妇”

“结果呢,又生了周放这么个玩意,一生下来就知道板着个臭脸。”

“周纪还知道结婚,周放多大了,27!奔三了!我孙媳妇还没个影啊?!”

“他是不是想等我死了再找,他在跟我比命长呢?你说我要从哪找个——”

陈灿终于从她一连串的嘴炮里插了个空,放下一盆倒挂金钟,诚恳的应道:“真的,太不像话了。”

良久没有动静,

陈灿抱着一盆散尾葵,歪头。

发现纪年正目光炯炯的盯着她,小小的眼睛里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陈灿咽了咽口水,觉得不太妙。

-

没过多久,乌云压下仅剩的一点冷光透过罗汉松,投下细碎的光影,一台黑色的宾利稳稳的停在骤园后院的车库。

车上跨下来一个高瘦的男人,似乎是刚结束会议,一身黑西装也没能敛住他的轻狂散慢,漆黑的短发有些遮眼,略薄的眼皮掀起,神色很淡。

他穿过水榭径直走来。

隔着横廊曲水,映着婆娑窗影,像幅不真切的水墨画。

大概是生的太高,他背脊总有些微弯,但并不影响体态,倒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冷冽和不羁。

陈灿抿了抿唇,有些不可抑制的紧张。

周家的这个哥哥,一向冷漠到不可一世,情绪也淡,像是对一切都不在意。

就算是前些年,在京榆,他们还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陈灿也没觉得自己和他的关系算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可谓不巧。

纪年冷哼:“周大少爷还记得您有个奶奶啊。”

他接过轮椅把手,弯腰喊:“奶奶。”

陈灿也在一旁喊人:“哥哥。”

他偏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大概察觉到要下雨,他转了轮椅,推着还在叽里呱里数落他的纪年往前厅走。

等到陈灿搬完再进屋,正好看见他把纪奶奶的轮椅锁在电视正前方,强行看电视,然后头也不回的去橙园了。

电视正好在放一个男团选秀节目,她顺势坐下来一起看。

纪年从发现她在那坐下,先看她一眼。

再看电视一眼。

再看她一眼。

反复观察了十来分钟,

等到发现陈灿对一个银发跳街舞的选手露出惊艳的神情时,她孩子气的皱眉,“你去把周放给我喊下来,说我找他有事。”

老宅只开了东南两园,南园离前庭最近,还有个名字唤橙园。

百年前周家有位五小姐,爱吃橙子,他父亲为她栽了满园橙树。每到秋天,黄灿灿的橙子挂满树梢,满园橙香。

橙园距前庭很近。

尤其周放住的小轩阁,与前庭隔水相望。

但走起来却不近,要穿画廊水榭过好几道拱门。

陈灿这个人就是没什么脾气,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拗不过纪年,于是转而对她言听计从。

陈灿走了老半天,上小轩阁楼,敲响房门,“哥哥,纪奶奶说让你过去一趟。”

没动静,

说不定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