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薛绾绾从未被人这般扯着袖口过,尤其这还是他们第一回见面。
上次扯自己衣服的人,被她一脚踹到胸口栽下墙头,不知如何了。
但床上这人刚刚做了自己肉垫,替她挡了灾,如今又人事不知的躺在这里,她也不好再同他计较。
而方才段时渊那孤注一掷的眼神,也让薛绾绾好奇不已,她有心想问,却见段时渊已然再次昏睡了过去,只好咽下满腹疑惑,认命的坐在床边等他醒来。
没过多久,薛绾绾的目光就又落在了床上那人身上,脑中不由自主的想到当时他挡过来的场景。其实她摔下来时也有些怕,不过想到是在自家府中,爹爹也在旁,这才放了心,谁知这人会扑在她身下呢?
薛绾绾看着他暗白的唇色,细削的侧脸,不禁有些后悔,早知就听爹爹的话认真练武了,也不至于现在将人砸晕了。
恰在此时,屏风外,薛峥正在询问段时渊的情况,薛绾绾顿时竖起了耳朵看过去。
“这么说,时渊他情况其实还好?”
宗越点点头,“府上表少爷胸中似积郁已久,经此一摔,郁气反而散了大半,热退了后其他并无大碍,只要按时用药,三日后便可痊愈。”
文竹一急,越过薛峥直接发问“可少爷他怎会发了热呢?”
宗越不在意他的僭越,闻言偏头看向他,“此事就要问你了,你家少爷身子一向如此吗?”
“回大人的话,正是,少爷不久之前大病过一场,身子就一直不大康健。”
薛绾绾忆起当时身下瘦弱的身板,还有那一瞬的闷哼,心虚的摸了摸鼻尖,她不会真把人压坏了吧?
“我刚刚探脉,观他身子似乎劳累许久,这又是为何?”
宗越不知那人身份,但看薛峥大晚上的拿印鉴请他过来,便知他很看重此人,那又怎会让他劳累至此呢?
文竹下意识地就看向屏风内,却发现薛绾绾此时也正盯着自己,赶忙收回了视线,纵使心中有万般猜测,此时他也只能假作未知,“我随少爷赴考而来,其余的便不知了。”
宗越见此不再问,薛峥亲自将人送出去,福伯去厨房熬药,文竹这才得了空去看自家少爷。转过屏风,却见“罪魁祸首”坐在一侧,近了前才发现自家少爷攥着人家的袖口不放,文竹眼皮子一跳,只做未觉,转身将包袱放下,然后一一收拾起了房间。
“喂,你家少爷身子怎会这样差?”
薛绾绾打了个哈欠,都多久了还不醒,这要抓着她衣袖到什么时候?难不成她今晚还要睡在这里不成?
文竹慢吞吞的回了句,“少爷今日来时还是清醒的。”言下之意还不是因为你。
薛绾绾愣了瞬,小声辩驳道,“那墙不高,我若是自己跳下来,也不会有事的。”
文竹看了眼段时渊苍白的脸色,没开口,心中却怨怪起薛绾绾来,若不是她,少爷也不会如此虚弱的躺在这里。
薛绾绾好似察觉到文竹的不忿,摸了摸鼻尖也不说话了。
薛峥进来时就瞧见这副场景,立即就要将薛绾绾拎出去,后者撇撇嘴,想从段时渊手中扯回自己的袖子,未料正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
“你醒啦?”太好了,爹爹可以少罚自己一点了。
文竹欣喜的扑过去,果然瞧见自家少爷朝这边看过来,“少爷,您终于醒了,文竹担心死您了!”
薛绾绾一指床上那人,“那你还不快给他倒杯水来,他唇角都起皮了。”
文竹擦了擦眼角,立即就去倒了杯水递给段时渊。
“绾绾不可无礼!”
薛峥瞪了他一眼,随后关切的看向段时渊,“可有觉得不适?都怪这个魔头,若不是她胡闹,时渊你也不会如此。”
“爹!”
薛绾绾别扭的看向他,不乐意在外人面前被这般说,薛峥瞪大眼,“怎么,爹说错了吗?若不是你胡闹,你表哥怎会一进府就躺在了床上。”
“哼!我又没让他替我挡!”
薛绾绾最不喜爹爹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自己,见此瞪了段时渊一眼,风一样的跑了,留下薛峥对着她的背影吹胡子瞪眼。
段时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只觉得欣慰无比,看着直运气的薛峥,他笑着劝道,“舅舅无需自责,是时渊见不得绾绾表妹受伤,没想到自个儿身子竟如此的差,让舅舅担心了。”
“哎,这怎么能怪得了你,都是绾绾的错。”
段时渊眼中划过一丝幽光,不经意开了口,“一直听闻表妹的身手由舅舅亲自教导,不知今日怎会如此不小心?”
薛峥恍然,“是啊,这丫头平日里爬过不少次墙头,怎么今日却摔了下来?”显然他一直知晓薛绾绾平日里的行径。
如今冷静下来,才发现此事恐怕另有隐情,薛峥瞧着段时渊精神还好,便让他早些休息,随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直至薛峥的背影消失不见,段时渊还紧紧盯着门口,文竹取来药后看见自家少爷如此,不禁嘟囔道,“少爷您日夜兼程而来,如今反倒是落人埋怨,也不知值不值得。”
段时渊收回视线,将苦药一饮而尽,“自然是值得的。”
他不会再收到舅舅的血信,不会见不着舅舅的最后一面,忆起方才面前的鲜活面容,段时渊慢慢阖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