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毓扮演得很成功——自信大胆、活跃积极、俏丽真实之类的描述层出不穷，时间一长，她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只偶尔会觉得无趣。

微信响了一声，明毓点开，手指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无趣的生活被打破，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孟医生：【明女士这周想见您一面，您能腾出时间吗？】

明毓敲得很慢：【可以。】

她翻开日程表和清单，把原定周日的探望挪到了明天。

明毓垂眸，艾特她的新留言弹出：【明小毓不要太难过哦，好好陪家里人~】

她划掉了这条消息，放下手机，背靠着床头，长腿屈起，没有说话。

系统也识趣地没有打扰。

很少有人清楚明毓的家庭情况，百度名片上也不过一句模糊的“母亲是中学音乐老师”，长篇大论的是她在音乐名校的经历。

明毓不太喜欢谈起家里人，就连顾真简辛也只知道个大概。

从她出生，她从没见过父亲，母亲明静也没有网传得那么普通，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音乐教授，未婚生子后和家人闹掰，独自供养着女儿。

明静将所有希冀寄托在女儿明毓身上，催逼着她长大出人头地，时至今日，两人的关系反倒不如曾经亲密。

几年前母亲明静查出心脏病，母女俩才又慢慢走近起来。

但裂缝可以修补，痕迹不会消失，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明毓靠着床沿，没有熄灯，以一个不那么舒服的姿势靠着，安静地睡着了。

次日，明毓知会了经纪人一声，让司机把她送到了市中心医院。

她这次出门没有化妆，一身短袖休闲长裤，套着白色的防晒服，戴着白色软帽和蓝口罩下了车。

平平无奇的打扮，手里还提着一个医院常见的果篮。

有个小天后女儿，明静住的自然是最豪华的单人间，门推开时，两人皆是一愣。

“抱歉。”明毓解释自己没有敲门，“门没关好，一碰就开了。”

明静朝她点点头，看见提的果篮，说：“人来了就好。”

两人客气得像上下级，如果不看那相似的五官和气质，恐怕没人会认为她们是母女。

明静指了指椅子：“坐。”

“最近还好吗？”明毓环顾四周先开口，又拿过一个苹果，“吃点吗？”

明静表情平淡地点了头，“我看了关于你的新闻。”

明毓刚拿起削皮刀的手顿住，头低着看苹果，“您别理那些，少上网，好好静养。”

“那个男朋友，分了也好。”明静语气轻松，话锋一转，“那个霍幼清——”

“什么都没有。”明毓立马接话，抬头，看见母亲发丝枯黄，眼角皱纹明显，整个人纤瘦而憔悴，全然不复病前的光鲜亮丽。

她微微垂眸，又强调了一遍，“都是假的。”

明静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不会这么不懂事的。”她看着女儿，眸色沉着暗淡，细看却能发现其中的锐利锋芒。

明毓静静削着果皮，平时一圈圈不断的技术，今天却连着卡断好些次。

母女都紧绷着那根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电视被打开，靠着节目背景音才不显得那么尴尬。

自从住院后，两人便不太微信往来，明静要休息，看电子屏幕的时间被限制，但明毓猜得到，对方只要一有空，一定会去刷她的动态新闻。

更多时候，明静会对她的事业发展主动做出规划，一步一步，不能偏移。

现在的明毓，已经偏移太多——这让明静感到失控和无力。

离开前，明静看着明毓，微捂着心脏，难得露出笑颜：“也不知道，我走前能不能看到你成家。”

她试图用怀柔方式挽回这一切，将女儿往自己理想的路上拉。

然而明毓只是看着她，给她捻了捻被子，把室内温度调好，“您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明静看向窗外，“人啊，还是要个人陪，什么女儿、护工都不管用。”

明毓面色不改，站直了身：“我没有阻止过您找伴侣。”

“呵。”明静重新看向她，似乎从她身上看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她忽地变得狂躁，声嘶力竭大喊：“滚出去！”

明毓带上门，走了出去。

她差不多快要习惯明静的变脸，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刺激她。

医生和护士匆匆赶了过来，明毓冷静地看着，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不可理喻。

她看着明静原本熨帖的头发变得乱糟糟，表情扭曲，想起对方朝她吼过的那些话，一个个自我厌弃的念头汹涌而至，最后归于一片死寂。

——她的母亲，想来是后悔生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