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薛岑开了口,他方敢接下,暗道这位状元郎倒是位实诚人,大与朝中众人不同。大抵也是刚入仕为官,还未被官场所浸染,所以直白可观,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黄鹤风由不得替自家皇上欣慰,若是往后也能多几个像状元郎这样的,皇上大概也不会烦当皇上了。
孟之微陪坐了一阵,又抱起一旁的酒坛,稍作告退。
薛岑本也是临时起意,见状摆摆手道:“朕也是闲来无事出来散散心,并无要事,孟卿可自便。”
孟之微这才抱着酒坛子,步履轻盈而去。
厅里没有繁复的摆设,似乎比别处更为清凉。
薛岑坐了一阵,也觉得有些无聊,便起身打量墙上的字画。
靠左侧的窗户前,摆着一张罗汉床,深色的木纹间歪倒的针线篓散落出来五彩斑斓的丝线,最为显眼。
薛岑走近,拾起一旁的绣绷,上面是已经绣出来大半的图案,五六只花色不一的小猫,各有各的姿态,却是栩栩如生,灵动可爱。
薛岑看着明显是女眷的东西,转头问黄鹤风:“我记得状元郎是娶过亲了?”
黄鹤风连称是:“听说是少年夫妻,感情一直很好。”
薛岑不禁遗憾孟之微英年早婚,“我原还想将廖大人的孙女指给他,未想晚了不止一步。”
“皇上若想做这个媒,指个侧夫人也无不可。”
薛岑并不赞同,“人家夫妻伉俪情深,何苦给人添堵。”
黄鹤风见他还是一如既往认定“一夫一妻”,忙闭口不再提。心里却也止不住念叨,状元郎都成亲三四载了,他们皇上还在打光棍,真是叫人操碎了心哟……
那厢,孟之微记挂着府上的真龙,不敢让久等,一溜跑到后厨找到夫人琴濯,掀开酒坛的封口便往她跟前凑。
琴濯正拆着煮熟冷定的肥鸭,纤细的一双手几下翻转,便把鸭骨架干净利落地剔了出来,鸭肉连肥带瘦都拆成不方不圆的小块,全下在一旁盛着原汤的砂锅内,净手的工夫探过头就着酒坛一闻,“还是老姜家的花雕够味,若换别家这鸭糊涂倒缺了几分味。”
琴濯腾开地方,让孟之微把花雕舀些到汤里。
孟之微拿起勺子又犯了难,“放多少?”
琴濯不禁数落他光会吃不会做,擦着手努努下巴,“半勺就够了,多了酒味冲了鲜味。”
孟之微依言舀了半勺花雕酒,酒味跟浓郁的汤汁交融在一起,顷刻便有扑鼻的鲜香溢出来。
孟之微嗅着鼻子问:“还得多早晚能吃?”
“再炖一刻钟就差不多了。”琴濯见他那馋又不得解的遗憾模样,封上酒坛将他赶到一侧,又将事先捣碎的山药下到锅里,“我都是提早做的,这还不到饭点,你又像饿死鬼投胎了。”
孟之微觉得干站着不是个事儿,想帮忙切葱切姜的,却被琴濯挤开,但闻咚咚咚地一阵声儿,砧板上已经是切得细碎整齐的葱姜末了,只得讪讪地站在一旁等吃。
“我倒是不急,前头皇上在呢,我不好将人晾在那儿。”
琴濯亦是一愣,“皇上忽然来干嘛?”
孟之微摇摇头,虽不是很明白,倒也没有特别紧张,“闲得没事儿来串门子吧。”
琴濯不禁暗道这皇上是真闲,看了看锅里开始滚动的鸭肉,量倒是管够,便又赶紧调了几样小菜,不致让孟之微怠慢了国君。
她将菜碟妥善摆在托盘里,又转头嘱咐孟之微,“等里头的鸭肉和山药煨烂了,把这切好的葱姜末,还有香菇都放进去,汤滚得浓稠些便好了。”
孟之微嗯嗯点着头,见她解了围裙,问道:“你要不要也去见见皇上?”
琴濯拔下头上的乌木簪子,甩下来一头柔亮的黑发,柳眉轻抬,粉唇含笑:“我对前面那只真龙不感兴趣,已经约了柳三媳妇打叶子牌,赢了可有八斤大虾呢,回来能做芙蓉肉吃。”
琴濯跟街市那边的大姑娘小媳妇混得最熟,常约着打叶子牌,输赢也不论金银,都是拿自家卖的货物来抵。一来便利,二来也不至于说赌钱失了性情。
琴濯没有营生,胜在有一手好厨艺,输了便做些小吃糕点,颇受牌友们欢迎。
孟之微是被琴濯给养刁了,说到好吃的眼神就亮起来,忙挥挥手,“那你去吧去吧,皇上我来招待就行!”
虽然用一道菜来招待真龙天子还是寒酸了点儿,但孟之微深信自己夫人的手艺,不谦虚地说,宫里的御厨也未必就比得上他夫人。
再者说了,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来点清粥小菜,也是一番风味。
孟之微如此安慰着自己,由后门送走琴濯。
琴濯摆着手催他:“你赶紧回去喂龙吧。”
孟之微看着手里还端着的果盘,忽然觉得这“喂龙”也不是个好差事,万一不合“真龙”的胃口,龙颜大怒了吃人也不是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