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叶寻被新帝叫去了崇政殿。
新帝唤做褚穆,是先皇的嫡孙。先太子病逝,这继承大统的责任便落到了褚穆这皇孙头上。
褚穆今年才刚刚漫十八,舞象之年的男子,清隽的脸上还有些许稚气未脱。他翻了翻御案上堆叠的奏折,平静地问道:“河中府那几个县官吏贪污修堤银两一事,摄政王怎么看?”
叶寻抬眸看了眼龙椅上的少年天子,语调无波地答道:“千两以上直接斩首,不足千两押入大牢,至于这新的知县人选该由皇上定夺。”
每年到了黄河修堤之时,总有贪官污吏抱着侥幸的心思,能贪一两是一两。这惩治贪官的政策两年前便与诸位大臣在早朝时已协商好了,实在没必要特意叫他来着崇政殿,再给皇上复述一遍。
褚穆点了点头,他有随意翻开一本奏折,似乎是想从这奏折上找些个近日的政事与叶寻商议,岂料,这本奏折上全是些关乎他龙体安康的废话,真正提到政事的地方只有寥寥几笔,毫无可商讨之处。
眉心微微拧起了几分,褚穆正欲开口,便被叶寻打断。
“皇上今日召臣来,并非是要说修堤贪官一事吧?”
褚穆的右手轻轻叩着御案,见叶寻已是将话挑明,也不再拐弯抹角:“听闻摄政王昨日去宁家,将宁四姑娘接到府中了?”
“是。”
“这么说来,这宁四姑娘摔成个痴儿一事便是真的了?”
“是。”
“先帝在时就甚是关心摄政王的婚事,琼林宴上你向朕求旨,朕本想着你这婚事便是有着落了。只是……”褚穆顿了顿,又道,“这宁姑娘已摔成了个痴女,这婚事摄政王有何打算?”
“打算?”叶寻不解。
“你是本朝第一个异姓王爷,这王妃之位总该慎重考虑才是。若是因介意那道甚至不便退婚,朕便做出,将那圣旨给收……”
“皇上!”不等褚穆将话说完,叶寻已单膝跪地行礼,“那圣旨不必收回去,臣并无退婚的打算。”
闻言褚穆微愣,甚是不解地又问了一遍:“当真?你还是要娶她?娶个傻……”
堂堂摄政王执意要娶个傻子当王妃,这是年少的新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臣既是当着满朝文武面向皇上求娶,自是无论她变得什么样,都要娶她。”叶寻郑重地道。
褚穆扶了扶额,感到有些头疼。
那日琼林宴,他小酌了几杯就有些上头,听见叶寻求旨赐婚想也没想便赐圣旨答应了。本来是一桩喜事,谁料那宁四姑娘却没沾到这圣旨的福气,赐下圣旨不到五日,便从墙头跌落昏迷不醒,等再次睁眼时竟成了个傻子。
褚穆本没打算干预这事,叶寻只是个异姓王爷,他娶什么样的王妃也硬扯不到这皇家颜面上来。只是,先帝在时曾有意撮合叶寻和爱女三公主,对叶寻娶亲之事有异议的也是这三公主。
按辈分来算,褚穆得称那三公主一声三姑姑。
先帝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三个皇子两个公主,知命之年晚来得一幺女,自然是对这个女儿百般宠爱。
褚穆这位三姑姑唤做褚琼,也就比褚穆大不了三四岁。因着先帝宠爱,养成了个盛气凌人,张扬肆意的娇纵性子。
因着当年叶寻拒婚,她便一直堵着气未召驸马,等着叶寻反悔那一日。
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眼看着过了双十年华,叶寻依旧没有后悔拒婚的意思,褚琼终等不下去了,于今年年初招驸马大婚。
按理说,叶寻要娶谁已经与褚琼是毫无关系,只是听闻宁汐摔傻后,她这心里却是怎么想都气不顺
当年她被叶寻给拒了婚,现在叶寻若是娶了宁家那傻子,岂不是昭告天下先帝最宠爱的三公主不如个傻姑娘嘛。
于是乎,褚琼气势汹汹地入了宫,因着闹腾埋怨了本日,硬是要她这小侄子把那赐婚圣旨给撤了。
一想到褚琼那副啰里啰嗦,软磨硬泡还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褚穆很是头疼。奈何她是长辈,纵使是天子也得讲究一个“孝”字。
褚穆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过单膝跪在御案下的叶寻,头更疼了。
沉默半晌,他缓缓开口:“朕已命礼部将你大婚的日子再退后些时日,若是大婚前有退婚的打算,虽是来找朕便可。”
“皇上,臣……”
褚穆摆摆手打断道:“朕乏了,摄政王先退下吧。”
“可,皇上……”
褚穆没再给叶寻说话的机会,赶忙开溜撤入后殿。
他这么稍拦一下,对褚琼那边也有个交代。只要叶寻坚持,他的婚事谁又能左呢。不过是推迟些时日,褚穆想应当不妨事。
叶寻辅佐褚穆五年有余,这还是他第一次猜不透这少年天子的心思。出宫时他阴沉个脸,走在宫道上,浑身那冷冽的气场把似是要把过路的宫人都喝退到五尺之外。
正是心情不佳,郁结难耐之时,忽而想起那只白毛团子,绒毛蓬松而软绵手感极佳。
叶寻不由加快了脚步,催促着车夫快些驾车,好让他赶紧回府撸猫。
奈何,老天今日仿佛都在与他作对,刚下马车,就见王府门前跪着个素面布衣的女子,拦住了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