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鸿知道,李仁的夫人当年难产,尽管李仁医术过人,救下了母女二人,但夫人因生产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没到两年,便一命归西。 李仁很爱他的夫人,因为痴迷于医术,每天泡在医馆治病救人,迟迟不愿成亲,父母也是拗不过他,直到二十六岁,遇到了偶感风寒让他前去诊治的赵家小姐,一见钟情,才让父亲托媒人上门提亲。 十六岁的赵小姐情窦初开,对李仁的大名也是有听闻,敬佩他的人品和医术,欢欢喜喜答应了亲事。 婚后李仁更是对这位比他小十岁的夫人百般宠爱,到了第三年,夫人有了身孕。 李仁可高兴坏了,每日里亲自为夫人煎安胎药,凡是都要亲力亲为,生怕有所闪失。 可天有不测风云,哪知到了六个月,李仁为夫人诊脉时竟发现他那未出世的孩儿胎死腹中,即使医术如他,也是回天乏力,只能将胎儿打掉。 经此一事,李夫人一直身体虚弱,久未有孕,李仁觉得夫妇二人过得也很逍遥自在,延续香火之事不能急于一时。 他也担心夫人的身体,如果再怀孕,也怕有什么万一,在他眼里,心爱之人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子嗣之事与夫人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可是李仁的父母着急,还提议给他纳妾来开枝散叶,好在李仁坚决反对,他们方才作罢。 身为大夫,李仁愈发行善积德,李夫人也是早晚焚香祈福,许是李仁的善心和李夫人一心想做母亲的诚意打动了上天,又过了十个年头,李夫人再次有了身孕,这一年,她已二十有九。 怀胎十月倒是平安无事,怎奈生产之时又起风波,李夫人血崩,李仁虽然救了过来,夫人却一病不起,尽管他想尽了一切办法,也阻止不了夫人离他而去,撒手人寰。 要说赵鸿是晚年得子,李仁一样也是晚年得女,李家小姐菲月比赵家公子赵宣还小了两岁。 李仁将对夫人的爱都倾注在女儿身上,悉心抚养,虽然宠爱,但却未溺爱,李小姐也是知书达理,未辜负父亲的一番心血。 李仁的名气越来越大,上门说媒的人倒是不少,都被他一一回绝,心里已装满一个人,又何必再续弦耽误人家? 女儿越大越像她的母亲,李仁有女相伴,也不觉寂寞,更不想娶个不相干之人进门徒增烦恼。 回想起李仁的这段坎坷经历,赵鸿不禁唏嘘。 “贤弟一箭三雕,甚好甚好。还好贤弟与一般医者不同,如果你也是跟其他人一样不愿收女弟子,愚兄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老丈的恩情。” 两人又喝了几杯,聊了些家常,楚福带着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妮子,快来拜师,这位就是‘京畿圣手’李大夫,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 “小女楚莲涟,见过师父,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女子跪下行拜师之礼。 “这位是赵大人,我们的父母官。”楚福又为孙女介绍赵鸿。 “小女拜见赵大人。”楚莲涟对着赵鸿也是一拜,行的是民见官的拜礼。 “姑娘快快请起,你可是我收的第一个女弟子。学医是件辛苦的事,你可不许觉得太苦逃跑啊。” 收了新徒弟,李仁甚是开心,不禁和小姑娘开起了玩笑。 “刀山火海,再苦再累,只要师父吩咐,莲涟绝不皱一下眉头。” 听这番豪言壮语,李仁倒是非常欣慰,希望今后她真的能言行如一。 女子站起身来,李仁打量了一番,虽然穿着极为普通,一身淡绿衣衫,除了鬓边插的一朵杜鹃花就再无其他装饰,也未曾施粉黛,但女子五官精致,特别是一双眼睛,灵动有神,身材纤细,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 这样好看的姑娘不愁嫁不了好婆家,愿意不辞辛劳学医,实在难得。 “来来来,老丈和楚姑娘快快入席,切莫辜负了这一桌美食。”赵鸿热情地招呼祖孙二人坐下。 “小女已在家中用过晚膳,就让我来为大人、师父和爷爷斟茶倒酒吧。”楚莲涟乖巧懂事,觉得自己入席似乎不妥。 “楚姑娘,做了我的徒弟,以后可是要跟着我看病坐诊的,遇到一些急症,还要出诊,并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样深居闺阁,所以不妨豁达一些,不要拘泥虚礼,与我们一同用膳,我还有问题要考你呢。” “难么,师父也不要和我太客套,以后直接唤我‘莲涟’可好?” 师徒二人达成友好协议。 席间,李仁问了楚莲涟不少问题,由易而难,楚莲涟都是应答自如,李仁连声称赞,没想到无意之中竟能捡到一个如此功底扎实的好徒弟。 这位女弟子的理论知识比他以前收的那些徒弟强多了,以后跟着磨炼几年,必成大器。 “李大夫何时动身回京畿?我好给妮子收拾收拾行李,让她跟你一道去。” “老丈,难道您不同莲涟一起去吗?”李仁甚为吃惊,他以为楚福会跟他们一道前往,倒是没想到楚福这么信任他,愿意将孙女交到他手上。 “人上了年纪,不喜欢奔波了,好不容易到了故土,还是想待在这里终老。” “莲涟去了京畿,没人照顾您似乎不大合适。” “李大夫放心,老朽身体还硬朗,暂时还不需要人照顾,等哪天走不动道了,再雇个马车搬来京畿和你们汇合也不迟。只要我家妮子能好好跟着李大夫学本事,我就知足了。” “老丈放心,我一定会倾囊相授。我有一女,与莲涟年纪相仿,让她与小女做个伴,也免得女儿闺中寂寞,无人诉说女儿家的心事。医馆之中事情甚多,我打算再观察世侄一日,若无反复,后日早晨就动身回京畿。” “好,好,好,那我们也早些回去收拾东西。多谢赵大人盛情款待。” 酒足饭饱,时辰也不早了,楚福和孙女与赵鸿、李仁辞别。赵鸿不放心一老一少,差轿夫将他们送回家中。 楚福住的房子并不大,不过倒是有独立的院子,种些花草,也颇有一番情调。 “小姐,你的蛊虫我拿回来了,你去京畿,可要带着它?” 其实二人并非祖孙。 “带着吧,换个胭脂盒来放,这个小瓶子李仁见过,我怕他有所察觉。这些小虫子养得久了,我是对它们真有感情了,楚爷爷,你看它们多可爱啊。” 女子如小孩子炫耀玩具一般开心地打开了她的瓶瓶罐罐,里面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小虫,虽然并非面目狰狞,但可爱是绝计算不上的。 “小姐说可爱,那自然是可爱的。”楚福只能顺着她,难得小姐今日心情好,自从知道老爷的噩耗,这半年来,小姐都没这么开心过。 “师父一直不许我习蛊术,怕我哪天遇上高手,被蛊虫反噬,我知道师父是为我好。可这蛊术若我不学,就要失传了,我可不愿让祖母的这项绝世本领失传,让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怪我。” 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心细的楚福发现了,他赶紧岔开话题,他知道,“师父”二字对他家小姐而言,有太多的美好回忆,但也少不了心酸与苦楚。 “小姐所言极是,没想到这次蛊虫还派上了大用场,可是我还是没弄明白,当时小姐为何选择赵宣下手?” “当年初学蛊术之时,祖母曾让我立下重誓,绝不能以蛊害人,当然,对坏人、恶人,可惩之,杀之。赵宣其人,虽追花逐蝶,放浪形骸,偶尔也行仗势欺人之事,但也算不上大奸大恶之人,刚开始我还真没打算对他怎样,真要惩戒,下点简单的毒也就是了,我可不想辛苦我们的小九儿。小九儿,其实这个赵公子长得还是挺俊秀的,你在他身上呆了那么多天,会不会有点喜欢上他了呢?” 女子拿着楚福方才递过的瓷瓶,打开瓶盖,认真地问着里面的蛊虫。 她深信她一直养着的小虫儿是有灵性的,所以都给它们起了名字,这次用的蛊虫威力最小,排行老九,所以取名“小九儿”。 她的“小九儿”倒是争气,本来安安静静呆待在瓷瓶中一动不动,听到问话竟蠕动着小身体在瓶中转了一圈,似是对她的问话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既然你那么喜欢赵宣,那我再放你去他身上待几天可好?”逗弄小蛊虫一直是女子的一大乐趣。 “小九儿”在瓷瓶中疯狂转圈,似乎在提出抗议,它可不愿意离开主人,其他人长得好不好看它可不管,主人才是它的唯一。 “好了,好了,小姐,你可别再戏耍小九儿了,再让它去别人身上待几天,它可真要撞瓷瓶死给你看了。” 小蛊虫似乎听懂了楚福的话,不再疯狂转圈,而是一动不动,装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你还真开不起玩笑,放心啦,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放你一个月假,给你好吃好喝的,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听到主人的承诺,小蛊虫总算安下心来,恢复生龙活虎的状态,在瓷瓶中悠哉悠哉地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