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陈敬,见过赵大人和李神医。小人与赵公子一直极好,公子染病,小人一直想出一份力。方才小人在想,既然下毒之事与饮食无关,会不会是那女子在茶社的香料之中做了手脚。刚进茶社之时,小人曾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似是檀香的气味。不过小人后来又想,我们几人和公子一同进入,如果真要中毒,那必定是一起,不会只是公子一人着了道。” 说话的是几个混混之一,这人方才倒是不曾多说话,看起来在这帮混混之中也显得再平常不过,但推理起来倒是有模有样,让赵鸿和李仁刮目相看。 “陈公子所言甚是,你说的有理有据。其实这些老夫也想过了,而且如果要在香料之中下毒,那这么多茶客岂非个个都要昏倒?所以小儿中毒之事当与茶社之中的檀香无关。陈公子观察细致入微,对小儿的关怀老夫这下谢过了!” 赵鸿见这陈敬说话有理有据,颇有一些见地,又是真心关切他的宣儿,言语之中自是客气许多。 “大人不必客气,公子中毒之事也许并非那茶社女子所为,但不妨传来问话,公子昏倒之时,她离得最近,让她跟李神医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形,也许对诊治会有帮助。” “陈公子提醒的是,让她跟贤弟说说宣儿昏倒时的细节,也许就能查出病因来,贤弟你说对也不对?” 看着赵鸿充满期待的目光,李仁除了点头还能说些什么呢,这微如星火的希冀至少还能继续支撑赵鸿。 赵鸿略微思索了一番后,便叫来了管家,让他去“陆羽茶社”之中请来那名女子,并且一再叮嘱管家要客客气气,切勿惊扰了人家,他赵鸿并非仗势欺人之徒。 其实方才他也想过要不要差遣捕快将女子带至府衙,毕竟查案问话在府衙之中显得更有威慑力,得到的答案也更为真实可靠。 但细细思虑终觉不妥,李仁已经排除了此女下毒的可能性,那么女子并未有作案嫌疑,无缘无故将人带至公堂之上,一个姑娘家,本来生活已非易事,如若再背上下毒害人的风言风语,那他赵鸿罪过可就大了。 尽管爱子病重,但赵大人为官处事的基本原则还是依然不会忘记的,不能为了他的一己私欲而置百姓于不顾。 管家匆匆出了门,其余人等除了等待也别无他事可做。 其余混混都用歆羡的目光看着陈敬,心想这小子平时闷声不响,这回倒是让他出尽了风头,以后赵公子做大哥,恐怕他就是二哥了。 当然传唤茶社美人前来问话的主意他们倒是举双手赞成的,能不能问出个究竟来倒不一定,但能见见女子庐山真颜却是他们万分期盼的。 见了知州大人,总不能继续黑纱蒙面了吧,到时候他们几个再对女子的身份来历质疑一番,想必赵大人必会让她摘掉面纱。 这些混混一想到能见到美人容颜便激动不已,要不是赵鸿在场他们不敢放肆,恐怕都要笑出声来。看来这兄弟情义与绝世美人相比显得微不足道,他们都快要忘记身染重病的赵宣公子了。 茶社与赵府并不远,在那些混混想入非非之际,管家已经气喘吁吁跑回来复命。 管家一人前去二人回转,但带回来的并非妙龄少女,而是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难道此人跟茶社女子有何关联或是知道什么内情? 赵鸿甚是奇怪,管家平时做事认真,从不马虎,想必他带回此人必有原因,未曾责怪,而是倒了一杯香茗让管家坐下来慢慢禀报。 管家胡乱喝了一口茶,知道老爷着急,立刻回话,这么多年的主仆,互相之间还是非常有默契的,他知道老爷心中必是疑问重重。 “老爷,事情是这样的,我到了茶社,并未见到有什么女子,跟跑堂的小哥亮明了身份,说明了来意,那小哥也不敢怠慢,连忙从里间喊出了管事与我答话。这位便是‘陆羽茶社’的金管事,他告诉我那名女子确是这茶社的掌柜,但茶社开张三月有余,她却极少在店里出现。我怕自己说不清楚耽误了公子治病,就把金管事一起叫来了。” “劳烦金管事特意走一趟,老夫深表歉意。金管事莫要紧张,只是此番小儿病得蹊跷,想着那日你家掌柜离小儿最近,想向她打听打听当时详情,并无他意。你且把知道的告诉老夫,老夫感激不尽。” 赵鸿说话和颜悦色,生怕对方因为他是一州长官而心生畏惧。 一向听众人说赵鸿为官清廉,爱护百姓,此番见了面,金旭确实觉得知州大人名不虚传,说话温文尔雅,毫无架子,方才略微紧张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回大人的话,小人金旭,是‘陆羽茶社’的管事,那日公子昏倒之时,小人在里间替客人泡茶,倒是未曾目睹。在去‘陆羽茶社’之前,小人曾在其他茶馆主事,因在沏茶品茶一事上颇有些见地,在这一行倒也小有名气。三月之前,有一女子前来找我,说是让我去她新开的茶社之中做主事,愿出比我在原先茶馆之中三倍的工钱。我虽是答应了,但以为她是说笑,那女子年纪轻轻,怎会有能力独当一面开一家茶馆。直至‘陆羽茶社’装修完毕,女子又来寻我,并给了我一年的工钱,我才信以为真。工钱是原先的三倍,我也是实诚人,可不敢不分外用心。我家掌柜对我倒是信赖有加,茶社之中的跑堂、打杂都是我招进来的,一些不明就里之人一开始还以为我是茶社主人呢。” 金旭从十八岁开始便在茶馆之中做“茶博士”,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虽然知州这样的大官是第一次见,倒也有礼有节,应对自如。 “那么想必金主事应该对你家掌柜颇为了解,不知老夫在哪里可以找到这位姑娘。” “说来惭愧,小人连我家掌柜的真容都未曾见过,开张三月以来极少见掌柜来店里走动,算上我第一次见她,统共应该不会多于十次。她来茶社的时间也没什么规律,除了每月十五的茶艺表演必会现身,有时三天来一次,有时却是半个月也未曾踏足。” 不仅是赵鸿,在场众人都有些吃惊,连主事都未见过其面容,大家都有点难以置信,要不是金主事一脸至诚,恐怕所有人都要以为他是在说谎了。 久在茶社之中招呼各式客人,察言观色乃是金旭所长,他自然看出了知州大人和其他人疑虑的神色,赶紧继续补充。 “掌柜虽然很少来,但店里的事情若想欺瞒于她,却是绝无可能。刚开张几日,有几个伙计偷懒耍滑,我的管教也不肯听从,我是想着生意刚开张就让他们走人似乎不合适,而且自己也并非真的东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隔了几日,掌柜来到茶社之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发了一个月工钱打发了那几个躲懒之人,又让我再招了几名伙计补充。自此之后便再无人敢不卖力干活。咱们私下都悄悄议论,掌柜是不是仙女下凡,不然怎么不到店中也知其中之事,反正伙计们都觉得她挺神秘的。” 见金旭说得甚是诚恳,还一直跪着答话,赵鸿客气地让他起身入座,还吩咐丫鬟沏茶奉客。 品了一口知州大人府第之上的香茗,金旭不得不感慨他家掌柜好本事,因为此茶远不如“陆羽茶社”之中的西湖龙井。 “那么关于此女子,金管事也是知之甚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不曾知道一二吗?”赵鸿自是希望金管事能找得到他家掌柜,要不然这渺茫的希望可是又要幻灭了。 “小人确实不知我家掌柜的姓名,家住何处更是无从知晓。她平时来,偶尔会和我研究茶道。还真别说,小人泡了那么多年的茶,但论这技艺,却远逊于她。那些茶、那些水,到了她的手里,仿佛都有了生命,她泡出来的茶,喝上一口,沁人心脾,喝上第二口,如坠云雾,喝到第三口,如置身碧水青山之间,惬意无比。她似是泡出了那些茶的魂魄。要说我们茶社之中的茶,那也是真的好,都是从杭州府快马运来,乃是上品的龙井,这些茶叶采办之事掌柜倒是不曾让我过问,都是她联系的茶商,我只管接收取货。” 金旭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这茶好不好并不是知州大人关心的话题,如若再说下去,人家非得以为他是来给“陆羽茶社”做宣传的了。 “那你们平时闲聊,她总会说起自己的经历吧,为何小小年纪就独立支撑茶社?”这次发问的并非赵鸿,而是坐在一旁的李仁,他对女子的身世似乎颇感兴趣。 “金管事,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友,来自京畿的李大夫,特地为小儿来诊病的。” 既然是知州好友,对方有问,金旭自是要认真作答。 “我朝女子,若是大家闺秀,多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极少有为生计奔波者。看我家掌柜的做派,也不像是缺衣少食之人。我曾问过她为何年纪轻轻便出来开这茶社,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生计所迫’将我打发。我也不是爱问私隐之人,而且毕竟她是掌柜,她既不愿多说,我也就更不会多做打听。万一惹得她不高兴,那可是饭碗不保。” 言语之中,金旭对女子多有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