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青回到家,外面日头还毒着。 她照着徐遇仙的指点,花了一柱香时间细细描几份样图,按照之前说的,做了两手准备。 一是画了龙凤佩的牌子纹样,又寻了些鸳鸯,连理同枝,花前月下的样子,连画了几幅草图。 接着又按料子的大小,计算几番,比量出了一对手排,一串项坠,四对儿耳坠的富裕。她大致写了份短笺,全放到一起,支使让彩月联系宫人,紧着给公主送去。 一切完了事儿,天也暗下来。 她急急的回了郑府,草草吃了几口饭,便蹙着眉回了房。 郑母见此,拉着明月问了个大概,便随她去。 之后,随着日头渐西,郑天青将屋里的灯点亮,光如白昼,剩下的整个晚上,她一心全扑在那支金凤步摇上。 这是苏澈亲自登门订制,无论多累,郑天青都想拼尽全力,做到最好。 这一埋头,再起身便是子夜。 拨开几张描废的江南宣纸,她终于捡出一稿比较满意的草图,拟照凤舞九天的姿态,嵌大颗的红蓝二宝于上,显示青天和火焰,口衔金色流苏坠绿宝,端庄大气。 她又沉住气,扯了张绢纸,再次细细临摹了一遍,大抵算得上是完美无缺。 郑天青收了笔,累的直接爬上床,想着白日里苏澈掌心的温度甜甜睡去。 在梦里,她坐在画舫里,船在荷花里摇啊摇,她的心也跟着翘啊翘,苏澈坐在对面看着她笑。 望湖楼下满湖的荷花娇嫩鲜艳围着他们,阵阵清风带着荷香。他们一起喝茶,相视而笑。 仰着头望天,天青水澈,应着那句望湖楼下水如天。 第二天清晨,郑天青辰时三刻起了身,才洗漱完,郑母就进了屋。 郑母名曰赵翘楚,生的是眉清目秀,芳泽仪静。穿着条橙黄的襦裙,却更端庄大方。 她虽是四十多的年纪,却依旧爱穿亮色,明眸善睐,笑意盈盈,一进屋,照得整室明亮。 赵翘楚是大家闺秀出身,父亲原乃正四品户部侍郎,下嫁给郑远琛只得一女,所以对女儿尤为疼爱。 她进门见女儿刚刚洗漱完,就关切道:“昨晚怎么睡得那么晚,铺子里的事情可忙活完了?咱们家好歹也算是殷实,不需要你这么拼命,可得小心身子。最近换季,你的身子最容易出问题,可要仔细着照顾,休息好,要不然又得闹嗓子。” 郑天青被这一大段话唠叨的笑了,撒娇道:“知道了,娘,你别担心我。这不是给苏纯祖母准备寿礼嘛,我可不是得下点功夫才行。” “给苏纯祖母的?那你见没见到苏澈?据说他回来了。”郑夫人问。 “见到了。” “怎么样,好歹也是天下第一才子,相貌也是顶像样的。你说,娘要是帮你们说个媒怎么样?” “别别别。”郑天青有点急了。 “怎么?你和苏纯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成了她的嫂子可不就是亲上加亲,娘自然也放心不是?”郑夫人越说越起劲。 郑天青长出一口气,无奈道:“娘,我这儿衣服还没换好呢,您就先别添乱了,”边说边推郑夫人出去,“这事以后再说,先别提了,我今儿还有事,不好耽误。” 郑夫人没法,道:“好好好,我不管,等他被别人抢了去我看你怎么办,这么好的如意郎君,说媒的都得把门槛踏破了,你不急,早晚被人抢了去。行,你忙着,我先走。” 郑天青无奈的摇摇头,想着穿些什么去见苏澈,脸上的胭脂该用哪一个,戴个什么样子的簪子最衬脸型。 打开衣柜,左挑右看,终于选了件冰蓝色长裙,清爽活泼,倒是适合这炎炎夏日。 戴上徐遇仙给的宫灯耳环多了几分端庄大方。 临了再挂串珍珠塔链更衬得人温润,这才收拾停当。 她差了明月准备些时兴的点心,自己则收拾好要带的草图。 忙乱中看了眼明月准备的点心,是新做的奶酪樱桃,作为登门礼物再合适不过,不会太夸张也不至于落了俗套,心下安稳,这才开始吃早饭。 一切事毕,郑天青坐着马车,拿着草图和礼物,带着几分兴奋与羞怯往望湖楼去,手心直出汗,却又想再看几眼草图,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人还没到,心先乱了。 只是两柱香的功夫,马车便到了望湖山庄门前,彩月到门房那里通报。 没一会儿,清风亲自出来应他们进去。 他向郑天青行了礼,道:“郑小姐,我家公子正在湖中亭弹琴,请随我来。” 郑天青跟着清风在山庄中穿行,原本在外面看起来普通的望湖山庄,内里却是一片清新自然。 没有琼楼玉宇,雕梁画栋,更多是相映成趣的花草树木,一片湖,一幢楼,花草树木,鸟语花香。 就像苏澈的人一样,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走到湖边,郑天青上了船,清风划着桨向湖心驶去。 越近越能听到袅袅琴音,像水一样潺潺流动,又有风一样的自由清扬。 船渐渐靠岸,郑天青随着琴音往前,看见苏澈正坐在亭中,四月的微风吹着他的头发,和碧色长衫,清雅翩跹。 在他身后,早春的玉兰花开了满枝头,花瓣纯白,更衬的他出尘。 芝兰玉树,君子谦谦。 她阻了清风通报,静静立在亭外,望着他的身影听琴。 一曲终了,她才拾级而上。 苏澈抬头看到她,起身走到桌前坐下,道:“来了,坐。” 郑天青坐到他旁边,把草图掏出来放在桌上,因了刚刚在马车上犹豫不值,图的边缘已经被手汗浸湿,微微卷起,郑天青有些不好意思。 苏澈倒未在意,只是低头看着草图,半晌,道:“画得真够快。” 郑天青把草图推到他面前,道:“昨晚熬夜画的,可能有点仓促,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说完,她偷偷将手放到桌下,偷偷往腿上蹭了蹭汗。 苏澈看着画卷,郑天青看着他的侧脸。 郑天青道:“我给你讲讲我对于这步摇的想法吧。” 他沉声说:“好。”抬头看她。 她靠过去,拿着草图,忘了羞怯满脸认真的说:“我是想展现凤凰展翅,其口中衔珠的优雅与尊贵。翅膀和羽毛用累丝的技法来做,若是隐去双腿,可显示出飞在云端的意蕴。为了现实端庄大方,凤尾我不建议太过张扬,凤身嵌红、蓝宝石和明珠,显示蓝天与凤凰之火。口中衔的绿宝石,可现精神矍铄,勃勃生机。” 苏澈看她说的这般认真,不忍打断,见她说完,才缓缓开口道:“我很满意。” 郑天青听后,兴奋道:“真的!” “嗯。” “那凤尾处可不可以帮我改改,再大气一点。我觉得只有你有这个风骨,即有趣又出尘。”她小心翼翼道。 苏澈让清风拿来纸笔,重画了一张图。 不消片刻就将凤凰于飞的神态勾勒出来,完美的表达了郑天青描述中的样子。 她看着图,喃喃道:“每次看到你画的,就觉得自己所作之图毫无□□。” 苏澈放下笔道:“各有所长,比起你,我对于珠玉一窍不通,可描不出这些。” 听他安抚自己,郑天青头脑一热,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冲出口,道:“多谢公子安慰,人都说你少言寡语,孤傲难亲。要我说,先生有大智慧,只是不爱用言语自彰罢了,待人以宽,恰到好处” 说完就后悔了,自己这般孟浪,可不知会让他怎么想,再次绝望起来。 苏澈听后一愣,若有所思道:“姑娘过誉,我倒许久没听人如此说了。” 见他并未反感,郑天青大着胆子问:“那我以后可以常来拜访吗?” 苏澈看着她,温和一笑,道:”好。“ 郑天青此刻觉得自己捡了个大宝,脸上微微发烧,眼睛里却闪着兴奋。 她乘胜追击,道::“我带了奶酪樱桃,这个时节正好,一起尝尝?” 苏澈笑意更浓,看着她,点头道:“好。” 郑天青见他笑,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脸上红云更艳,回身让彩月把盛奶酪樱桃的食盒端了出来。 彩月小心翼翼取出两个琉璃盏,里面放着莹润润的奶酪,各顶着几只新嫩的樱桃,鲜红可爱,娇艳欲滴,奶香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两人举着小勺,吹着微风,相视一笑,郑天青满面红潮,低下头正要下手挖。 清风突然进来,道:”公子,碧池公主来了。不等我们禀告,正自己坐船过来,马上登岸。“ 苏澈眉头微皱,道:”知道了。“ 郑天青面色一僵,放下了手中的勺子,脸上的红云也跟着刚刚的美好气氛一同消散而去。 她看着红艳艳的樱桃,再看了眼苏澈,随即伸着脖子往湖中看,树木葱葱,看不清楚,只听见熟悉的说话声似近了。 轻轻叹一口气,碧池公主当真是她的克星,不过两日,都突然从天而降搅了她与苏澈独处的时机,良辰美景也只得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