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维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杖顶端的宝石,下垂的睫毛在他眼下笼罩出一片阴影。
第一次是他还很小的时候,普莉西亚生了一场重病,每天都有不同的医生在城堡里来来去去,公爵和公爵夫人都疲惫地守在女儿床前,但不允许德维特靠近姐姐的房间一步。
于是小小的德维特每天都到温室里去看“姐姐的蔷薇”,尽管女仆依旧精心照料,但蔷薇还是一天天萎靡下去,让既焦虑又任性的德维特发了好几次脾气。
他不记得是哪个医生治好了普莉西亚,但他记得当母亲允许他走进卧室远远地看普莉西亚一眼的那天,没精打采的蔷薇再次长出了新芽。
第二次,就是他们同时失去父母的时候。普莉西亚关在房间里哭了好几天,哭得蔷薇的花瓣纷纷落下,但它们最终还是振作了起来——在城堡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时,普莉西亚穿上最隆重的礼服走出房间,牵起德维特的手,宣布白兰堡要迎接史上最年轻的主人。
“恕我直言,你心里恐怕已经有了答案。”查理轻声说道。
德维特抬眼:“所以我在寻求解决的办法。”
不论是束手无策,还是坐以待毙,都不是他的风格。
“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查理问道。
嬉皮笑脸的兔子固然令人觉得古怪,但一本正经这种表情同样也不适合一只兔子。
德维特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一边开口:“那要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我能做到的事情恐怕比您想象的要多一些。”查理放松地坐在扶手椅里,惬意地咕嘟咕嘟喝下半杯牛奶:“在我的店里,这向来不是问题。”
“那问题是什么?”德维特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意思。
兔子店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才转头看向那位不可一世的公爵。
“价码。”
他说。
世上当然不存在勾勾手指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人,与其说是“实现愿望”,查理更愿意说他出售给顾客的是“解决问题的方向”。
普莉西亚十七岁就嫁到了遥远的南方大陆多伦,对方同样是个掌握权势与财富的贵族。双方处在这种地位和立场,在对方没有来函或邀请之前,德维特不能鲁莽地亲自踏上对方的领土。
且公爵不能只身前往任何陌生的地方,但如果带着武装力量,那么当他抵达目的地的那一刻,对方就能认定这是宣战行为。
狡黠的店长知道年轻的公爵最在乎的是什么。
“哪怕是最强大的魔法师,他的水晶球也不会时刻保持清晰,人的双眼很容易被蒙蔽。”查理说:“但星星不会说谎。”
“你会占星?”德维特盯着他,语气有点危险,大有“你敢承认就让你就地死亡”的气势。
占星是一种极其稀有的天赋,放眼几个大陆,能够读取星星的轨迹并解读未来的占星师不会超过五个——而这五个人不是被帝国掌控就是下落不明。
据德维特所知,有两个占星师分属不同帝国,还有一个虽然血统和能力纯正,但已经老得起不来床,约等于无。
其他的占星师,差不多就只活在传闻里了。
“我当然不会。”兔头店长耸了耸肩膀:“但我能给你结果。”
德维特半眯着眼睛盯了他片刻:“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随便胡扯几句骗我?”
“很简单。”店长说:“您可以不相信我,但不会有人怀疑占星师科特。”
占星师科特,现存的三大占星师之一,恰好就是德维特所知的“下落不明”的著名占星师。
“你知道科特在哪?”德维特立刻问。
如果是科特的占星结果,确实没什么可怀疑的,这比他花钱找一百个招摇撞骗的占卜师更来得有效。
查理摇摇手指:“我可以为你们安排一次约会。”
德维特看着对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有点不痛快。
但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不会允许他情绪过于外露,于是他压下心里的不耐烦,淡淡地说:“成交。”
查理笑了一声:“现在还不行,公爵大人。”
德维特看向他。
“您漏了做生意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他轻声说:“我们还没还价呢。”
“你想要什么?”德维特不动声色地问,如果真的能请到占星师,那么普通的报酬恐怕不足以打动这只古怪的兔子。
查理长长地耳朵竖了起来,十分碍眼地摆了摆。
“两件事。”查理把茶杯放回托盘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惬意地靠回椅背上:“第一,我要一个承诺,以你德维特公爵的名义,当我向你要求时,你必须竭尽全力,毫不保留地满足我。我不会立刻向你兑现,在那之前,请您保重。”
希甫士不太友善地看了查理一眼,什么叫‘请您保重’?
这只兔子就差没说在他没兑换报酬前,你千万别死或者别失去爵位和财富了。
这叫什么话!
德维特暂时没有在意查理的挑衅,平静地示意他继续说。
“第二就是,”查理笑眯眯地拉长了语调:“你求我啊。”